而每一種文明皆植根於工商業,並深受其繁榮的滋養——
《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第1頁
……
所以我們的糖二先生也說,並不是落後和閉塞,而要把這個人的民族性引到一個正確的意識上,中國是以到了需要勞苦農工有知識的時候,有了知識,學會了自己思考,那麼就不會將可貴的溫情聽任別人的忽悠而濫用到壞處——
這樣的人,這樣同階層而在進化的人,就像喬治,像伏翼,像你——
你們的見識胸懷屬知識分子,感情根底在農民大眾,性格品性在工人群眾,而對女性審美,又遠在小資之上。
中國的根性就深植在你們之中,未來,就是你們的雄起啊!
——
他是這樣說的……
糖二先生的話,即使誇張,可不獨卻有著另類的鼓舞和力量,也許這不止是方向,也是信心。
而要達成和平的交流和流通,眼下關情的,卻又是另外的,一座城關,它既是責任,也是雄起!
他惻然而豪邁地浮想聯翩,絲毫不曾自覺,至少在這一刻,也許他生命裏有過許多這樣的一刻,他的皺紋模糊地如花般綻開,他那寬厚而粗糙的麵孔由於最美好的感情而變得漂亮起來……
是啊!
說到底,這座幻城太無常,太迅捷,也太裝樣,太空幻,盡管曆史黏連悠久,但仍是一個無根之城。
看起來,一縷風,一次命運的轉變,就會將所有色彩鮮亮的織物撣進角落——
眼下,這脈脈的風也漸漸空烈起來,熱烈中流溢著一種普世的哀傷……
他也並不敏感,可紅豆已變了顏色,那份隱約的不祥預感似乎躍然欲出——
那裏,又有什麼重大的變故正在不可更改的上演……
和驅趕?
比起好大喜功的中國人,他們更喜好依傍帶著風土澀味的小自然——
河床、沙穀、胡楊、紅柳、蘆葦、仙人掌……
這是原有的景致,被他們聯結著,勤勤懇懇地打井引水,常常澆灌擦洗——
那路麵上,深深淺淺、淺白見幽,滄漠中呈鬱隆,有白草、苜蓿、星星蔓、駱駝刺,零星而多情地、蒼蒼地點引著,竟漸漸圈進了他們生活的建築群落——
那簡潔、短小的村落就挨挨擦擦地錯落綴聯在東望的河床邊上,東望著那一城的關月,著意雕琢著些粗拙、混血的唐風,似乎也講述了遙遠的文化的源頭和姻親。
於是又不盡然地盡了些;而等它們漸漸有了自己的群體氣象,不獨有著古雅蒼老的格調,在這漠漠的沙原中,就有些咄咄逼人的刻意和試探……
日常還好,也交彙,也交流,友好時也彼此殷切地好客,也有自己的獨立,不太親,也難說不親,總是帶點疏離的脈脈、彬彬。
隻是一日一日,一寸一寸,愈加講求起來,不獨自己疏離出去,卻又是容不得別人的放任和從容,那神色間的謙恭繁禮中就帶上了挑剔和輕蔑;然到底是客居之身,是少數群體,於是又澀澀的,帶著幾分生澀和不遠不近的落落難合、若即若離的姿態,一向還算是……
和平。
不然又能怎樣?
他們寸寸經營建起了自己耽溺幽興的村落脈韻,與此同時,中國人卻不獨大開大合,粗鄙而誇張地運營經造了一座城關!
若說是各得其所,倒也是一種互補互益的存在,可偏偏又不是,羨慕與讚賞、嫉妒與挑剔、忌恨與清算幾乎是黏連著來的,而融合式的黏連,一向得由血來凝就——
不管是和親還是戰爭,都是用血來完成的融合。
也許,在潛意識裏,在無意識裏,這一刻遲早是會來臨的——
不是你,就是我,它總會開始的。
如今,它開始得有幾分措不及防和過分的狠絕,人們不覺又惴惴起來……
這樣的發生,真是他們所期待的嗎?
人性,真是如此的殘酷,以至於再沒別的途徑嗎?
那錯落有致、重疊多姿的胎內躝門若鼠之淨土的小小他界,眼下悉數被包卷一空……
火光衝天!
局外的中國人的那點訕訕就又變成了同情,變得深沉,漸漸痛切。
日本人已經放棄了,不獨他們卻變得主動起來,即使是傳遞著杯水車薪,也往火場裏揚打著沙礫,頑強地想著挽救,想著幫忙。
而遠些的地方,日本人在那裏站成了一道矮牆,將自身抽離出外,隻冷冷地觀望著,越來越冷,越來越切——這邊靈醒點的,停下徒勞的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