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生與死的界麵(1 / 1)

在這沉而寂的一刻裏,鷲類又烏雲似地在頭頂緩緩旋舞,失望而懊惱地,噢,怎麼能忘了?

《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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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該還有它們的一杯羹的,可人們在做什麼暴殄天物的傻事啊!

它們啞啞的遙喚著,詭異而殘戾的景象,永遠層出不窮……

那河床上,慢慢地,不由分說地撥出一隻手來,紮紮地,強硬地,撥開身上的肢體,他是第一個,慢慢地立起了身體,就那麼站了起來……

風輕輕地穿梭啊,鷲類發出信號,風一樣在頭上勁舞,他也在抬頭,卻不看它們,他看得更遠,又似什麼也沒看,他站在那裏,片刻,他徐徐地開口,風輕雲淡的,他歎息似地說:

“散開吧!”

不知怎麼,聽了這句,人們就想哭,那鬱結的情懷,無可疏導,卻又不能因這一句而散的,即使壓在火上,那必定是痛而苦的,可不能散,隻是心酸得想哭。

風更清寂了,輕輕地,仿佛在穿流,他又悠悠地歎道:

“看吧,不要緊的,都繼續活下去吧,誰都配活下去——有懦弱也有忠勇,有保守也有奮進,有苟且也有慈悲,這就是人性,這就是人性的戰爭——當然還有集體、還有民族和國家,而在這些戰鬥中,還有即將到來的,更加嚴酷的戰爭中,衝突的雙方將不是個體而是階級、集團的利益和世界觀,但是,一心卻教我們明白,他是要教我們明白,那些在戰鬥中、在衝突中倒下的人,那些死去的人,他們都是個體,是朋友,是需要朋友和溫情的個體!而我們要戰鬥,卻無法避免這種矛盾,那我們就無法避免這種痛苦……”

有人發出一聲窒住的嗚咽,隻此一聲,又靜待了片刻,依然沒有人動彈,仍然隻有風,風在淙淙地流淌,撫慰著這一方痛苦的焦土。

他站在那裏,環顧四方,頭上,禿鷲間或飛撲,卻終不敢近,是他的誘惑更深,還是對她的恐懼更多?

反正他是不大敢直麵她的霹靂般的殺意和痛苦,始終不太敢,即使死了一次,他仍是不敢。

也許他的憑空出現會讓許多人對他寄予厚望,可隻有他自己知道,即使她就是美杜莎……

而她看起來確實就是美杜莎;可即使他就是個英雄——

他來,他見,也不能說想要砍下她的頭,反而是,隻渴望在她的目光中凝固。

而又沒有更美好,這就是最美好的結局,它先於幸福,勝過幸福——

然而眼下,這個還為時過早,他還有一點時間,他又抬頭看看壓在頂上的“烏雲”——

是的,還有一點時間。

於是他就暫隻有環顧他的腳下——

腳下,是人體疊起的河流。

也許,確實隻有他才最有資格和資質解讀這一切,解碼這樣的結和劫,因為他不僅是衝突的焦點,也是界點:生與死,愛與恨,情與仇……

也許不僅此,他是同時愛著中與日的混血兒,從血緣到文化,從同胞到同袍,手足到手足。

“我一直也在想這個問題——為什麼一衣帶水榮辱相關的我們要打仗?為什麼,日本人會對征服中國有著異乎尋常的正義感?明明在中國這一邊,這不是正義,這叫侵略、傷害、荼毒,是不義。我們的交流乃至交彙中,又是什麼出了錯?這衝突眼看著是以不可避免,可各自各都帶著被傷害、被侮辱的情感和強執著令對方匪夷所思的正義在殺、在死,也許這矛盾還會延續更久,久到戰爭之後、之外——為什麼呢?日本,你知道他們為什麼如此抗拒?中國,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覺得這是在拯救?”

柳生遠遠地投出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撲騰的烏雲,他第一次覺出了安詳,是的,那是一種安心被庇護的安詳。

為什麼不敢承認呢,自己往往喜歡躲在她的陰影裏,除了喜歡,這確實也帶給了他被庇護的安詳啊!

而從生到死,這是多複雜的界麵?

而這神秘,融合著悠遠,傷痛,悲憫,激越,孤寂,清澈而後現實,同一唱三歎,顫動人心的變奏曲極為相似——

也許並不複雜,隻是一種轉換吧——

就像現在,超能現場解說的糖二不在,輪到自己,這機會,這身份,這場合,他不是窺測了許久,並且為此已經準備了一輩子嗎!

說吧!

盡情地說吧!

告訴他們——

你的體會,你的達悟!

死亡最可怕的因循,是以死去的事物蘊含需要最大力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