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梁都城秋季多雨,放榜的日子梁都又下了一場大雨。
回味回城了,蘇妙一個人待在雪乙莊無事可做,就去看榜湊熱鬧。
蘇老太和胡氏也想去,但因為天氣不好,龍門口看榜的人肯定很多,擠來擠去的,兩個人腿腳都不太好,容易受傷,隻得作罷。蘇嫻難得肯在這樣的天氣裏出門,撐著豔麗的花傘跟著蘇妙進城。蘇嬋大清早就不見了。純娘也要跟去,被蘇嫻好一頓調侃,羞得小臉通紅,路上不肯再跟蘇嫻說話。
蘇嫻懶洋洋地靠在車廂壁上,盯著她俏紅的小臉和微抿的嘴唇,小女孩的心思太好猜,她在心裏一遍遍地歎息著“年輕就是好”,摸了摸剛剛揪下了白發的鬢角,有些惆悵。
進城時過了午,貢院門外被稱為龍門口的放榜處早已經人山人海,別說是過車,連貓狗想要擠進去都容易被踩死。蘇妙三人遠遠的下了車,撐著傘步行向前,在人堆裏擠來擠去。大概是因為今天下雨,放榜又都是露天的,為了防止榜單被雨水淋濕,貢院的人臨時搭了棚子,費了不少時間,導致本來應該午時放榜今天卻延遲了,蘇妙去的時候紅榜還沒有貼出來。
饒是如此,棚子前照舊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考生有、考生家屬有、客棧酒樓來推銷複讀套餐的也有。蘇妙擠在人堆裏尋找蘇煙的工夫,看見一個頭發和胡子都花白了的老者蹲在棚子裏不停地抖,旁邊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溫聲勸說:
“祖父放心,祖父寒窗苦讀五十載,這一回一定會高中的!”
老者點著頭,還在那兒抖。
蘇妙咋舌,心想寒窗苦讀五十年都沒考上,居然還沒改行,如此執著也是可怕。
這麼想的工夫,蘇嫻衝著遠處招手喚了一聲“煙兒”。蘇妙望過去,見蘇煙、文書和寧樂會合幾個同窗正站在遠處的房簷下避雨。
自從蘇煙決定參加會試,雖然沒有選擇回如文學院複學,但他開始跟寧樂等人出門應酬了,和往日的同學開讀書會什麼的,也去拜會了想在眾學子中尋找得意門生以及日後助力的朝中要員,這些都是從士路上必須經曆的。
開始時蘇煙也不自在,但咬牙挺過了最初的不適感之後,他發現這條路其實也沒有以前想的那麼可怕,大概以前隻是太過心疼自己沒有發狠逼迫自己罷了。
蘇煙微笑著走過來,跟文書要好的同窗在看見純娘也在隊伍裏時,對著文書一陣擠眉弄眼,小聲調侃。
純娘瞄了文書一眼,感覺到那些人是在講她,臉通紅,躲在蘇嫻後頭扭扭捏捏的,讓蘇嫻直翻白眼。
“看見你三姐了麼?”蘇妙問蘇煙。
蘇煙一愣,搖搖頭:“沒看見。”
蘇妙扁了扁嘴:“一大早不見她,我還以為她上這兒來了,她應該上這兒來了啊。”
蘇煙聽了,轉著腦袋在人群裏四處尋找,就在這時,貢院的大門從裏麵打開,引起很大的騷動,好些個護衛兩兩一組夾著紅榜出來,大紅色的燙金榜單張貼在草棚底下的布告牌上,紅榜剛一張貼,許多人就一窩蜂的湧了過去。
寧樂和文書的心怦怦亂跳,盯著紅榜兩眼放光,咽了口唾沫,一疊聲的招呼蘇煙過去。蘇煙答應著,冒著雨快步跑過去,用力擠到布告牌前,眼睛都快貼在紅紙上了,一行一行地查找自己的名字。
紅榜是按照排名順序張貼的,從右到左的次序,文書直接衝著最右邊就去了,寧樂卻拉著蘇煙往後跑,從最後一張往前看起,惹得蘇嫻翻著白眼說:
“這兩個,就算書念的不怎麼樣,也不用從最後一名開始找吧,丟人!”
蘇妙嘿嘿笑,卻聽見人群裏傳來青年高亢的叫喊:
“爺爺爺爺!”
蘇妙回頭,看見之前寒窗苦讀五十載的那位臉色蒼白地溜下去,半截身子溜到雨水裏,剩下半截被他孫子托住,估計又是沒中。
蘇妙啞然。
文書選擇一個人悄悄的看榜,他站在紅榜前,提著一把滴著水的紙傘,攥緊的手心裏潮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他的心怦怦亂跳,嗓子幹的厲害,眼睛直直地盯著榜單上的名字,慢慢地往下溜,生怕會漏掉一個字。不到一會兒,眼睛就幹澀腫脹到難受,使他不得不揉一揉眼睛。
忽然,純娘清甜的嗓音帶著濃濃的激動和興奮,像尖叫的夜鶯似的高聲喊起來:“文書文書!中了!中了!“
文書大吃一驚,循聲望去,見純娘與他隔著幾個人站著,指著麵前的紅榜,蹦著高兒地尖叫著對他說,一雙眼睛紅紅的。
她站在右邊第一張紅榜前,離他很近。文書的心咯噔一聲,顧不得撞到人,飛快擠到純娘身旁,顫抖著的雙眼向純娘的手指方向凝眸,一顆心已經不會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