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在刺目的紅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文書,會試十一名。
他的身體顫抖的厲害。
三歲開蒙,五歲進學堂,二十一年的寒窗苦讀,經曆了從貧窮自卑到從容自持的種種艱難磨礪。在外人看來,這些辛苦對一個讀書人來說大概是很平常的,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鹹以及想要放棄卻沒有辦法放棄、還找不到無法放棄理由的煎熬,究竟有多麼艱辛。
啜泣聲傳來,他驚訝地望過去,站在他身邊的純娘雙手捂住臉,嗚嗚地哭了起來。他哭笑不得,眉尖微蹙,問:
“你哭什麼?”
我都還沒哭,你哭什麼?
“我也不知道!”純娘搖著腦袋,傻乎乎地哭著,哭得很厲害,然後她抬起被淚水衝的一塌糊塗的臉,淚眼朦朧地望著他,小聲的、很認真地對他說,“文書,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文書望著她,他大概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這張哭花了的容顏,雖然她哭得莫名其妙,為他的辛苦哭泣這樣的理由也很可笑,可是他大概一輩子都忘不掉。
即使是漂亮的姑娘在梨花帶雨,但說真心話,女人哭泣的樣子並不好看,可文書卻覺得她挺可愛的。
他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終是忍耐住了,遵守禮教沒有觸碰她安慰她,但他微笑起來,然後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了句:
“傻瓜。”
純娘沒太聽見,淚眼朦朧地望著他的側臉,傻乎乎的。
正在他們身邊看榜,穿著蓑衣頭戴大鬥笠的蘇嬋不經意見聞了這肉麻的一幕,大大的翻了個白眼,從人群裏擠了出去。
寧樂正抱著紅榜第一百八十二名傻樂,怎麼看也看不夠,暢快地大笑道:
“中了!中了!這一回我老爹總算能放心了,小爺我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哈哈哈!“
蘇妙看著他得意洋洋的樣子,滿頭黑線,忍不住打擊他道:
“三百名裏排第一百八十二,連一半都沒上,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你也不看參考的有多少人,就小爺我這頭腦,能考上就不錯了,你要是來考還不如我呢,哼!”寧樂一臉鄙視地說。
蘇妙的嘴角狠狠一抽,他這是在誇自己呢,還是在罵自己呢?
蘇煙還在榜單前尋找自己的名字,一會兒蘇嬋從人群裏擠出來,往後一指,對蘇煙說:
“別在這兒找了,你的名字在前頭。”
蘇煙一愣,按照她的指引往前去,最終站在了第五十名的榜單下,望著上麵的名字發呆。
“還真中了,娘和奶奶這一回要樂瘋了!”蘇嫻和蘇妙站在後頭,蘇嫻說。
“大姐,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蘇妙瞅著她問。
“你很驚訝?”蘇嫻反問。
蘇妙眨巴了兩下眼睛,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驚訝,本來應該驚訝的,但是在知道蘇煙考上了時,還真就不怎麼驚訝。大概是因為那孩子變化的太快了,在猝不及防間變化,等到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徹底長大了。
蘇煙站在紅榜前,盯著頂上自己的名字,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忽然勾起了唇角,莞爾一笑,笑得幽沉。
他們的幾個同窗,有中的也有沒中的,幾個人聚在一起說了一回話,相互安慰幾句,就各自散了。在今天,考生家裏都會預備酒席,大家趕著回家吃飯。
有幾個外地的沒家可回,正好蘇妙要在鼎鑫樓請客,就把他們一塊帶去了。
阮雙在半年前就成親了,現在是鼎鑫樓的老板娘兼副廚長,聽說蘇妙來了,特地從廚房裏出來,說了幾句恭喜。
因為人多,包廂早就預定完了,阮雙歉意地跟蘇妙說等騰出包廂來就給他們,現在隻能委屈他們坐雅座。蘇妙擺擺手,笑說就是想坐雅座才沒提前預訂,坐外邊寬敞。
阮雙笑,上菜時送了不少贈菜。
蘇妙笑著招呼眾人說別客氣,這頓她請,然後挨個道:
“各位大人,請以後多多關照小女子的生意!”
一群人就笑,寧樂說:
“你們家裏就有座山,還用得著我們這些人來關照,我們可是連殿試都還沒考呢。”
一想起三天後的殿試,眾人就開始緊張頭疼,按照以往,殿試都是在會試放榜後一個月進行的,但因為今年特殊,三天後就要入宮舉行殿試。
幾個人都在問有誰見過皇上,聽說蘇妙在宮裏跟著皇上呆了大半年,文書的幾個同窗兩眼冒光,一個勁兒地追問她皇上什麼樣,弄得蘇妙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