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作者:王太生
在一般人的眼裏,文人是不願意別人打攪的。因此,閉門謝客多,寒暄熱情少。
1963年春節,豐子愷坐在日月樓上寫作。他養的那隻小花貓,不知從某個角落,吱溜一聲,像條影子似的,躡手躡腳跑來,懶洋洋地叫著,不停地在主人身上磨蹭,到最後竟撒嬌地趴在主人肩頭睡著了。
蟄伏在文人肩頭的生靈,那些嫩嫩的小爪子、稚喙在那兒撓癢癢,是一種心靈的按摩和保健。豐子愷在那篇《阿咪》中說,“女兒最喜歡它。有時她正在寫稿,忽然貓伯伯跳上書桌來,麵對著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稿紙上了。她不忍驅逐,就放下了筆,和它玩耍一會。有時它竟盤攏身體,就在稿紙上睡覺了,身體仿佛一堆牛糞,正好裝滿了一張稿紙。”他認為,女孩子與貓咪有共通性:嬌癡親昵。
貓不諳世事,在主人肩頭熟睡了,是貓的率真,更是主人的愛的寬容。人在寵物麵前,性情流露,有時就像一個孩子。
文人與寵物,如子、如嗣。能容得世事的人,必是容得一切。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有時會從同一口鍋裏舀飯吃,容得家中寵物的嬌柔恣肆。那時,豐子愷心裏也許會想:親愛的貓咪,我能給你什麼?給你一處臂彎,一個肩膀,那兒是你的港灣,哪兒舒服就在哪兒躺著。有一次,貓咪居然爬到豐子愷頭頂,在帽子上趴著,估計小貓的體溫,會將那頂帽子焐得熱乎乎的。
一個人,如果靜下心來,與那些小鳥、小貓、小狗逗趣、說話時,他的內心一定是輕盈的。
作家馮驥才養了一對珍珠鳥。珍珠鳥在房間裏飛來飛去。有一天,小珍珠鳥棲息在作家的肩頭,玩著玩著,困乏了,就打起了瞌睡。後來馮驥才在《珍珠鳥》裏寫道,“我手中的筆不覺停了,生怕驚跑它。待一會兒,扭頭看,這小家夥竟趴在我的肩頭睡著了。”
悠閑的生活領地,是文人精神的真實一麵。有時我想,那些蟄伏在文人肩頭的柔弱精靈,此時一定流轉著那對小眼睛,散淡而迷糊。把生靈當作兒女騎在肩上的人,總是內心謙卑,把自己放得很低。
文人的肩頭擔著溫情與善良,妙手寫文章,這該是多麼美妙的生命體驗。
摘自《深圳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