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林寧(1 / 2)

一片肅然沉寂中,林府內院的門開了。

瑄王抬頭,出來這兩個人是他認得的。左邊個子高高帥氣俊朗的叫薛申,右邊麵白須長沉靜如水的叫薛卯,當日都曾是他師父林思宇的跟班。兩人出來也不見禮,直接在門外兩側跪下。

開門的杏兒跟著出來,瑄王不認識,看其打扮氣度,卻是個孀居少婦,想來就是師父當日收的通房。

瑄王的心砰砰跳著。

他其實在賭,結果如何,交給老天了。

就聽見開門的婦人輕聲道:“小姐說,讓你一個人進去。”

瑄王忙站起身子,喜不自禁地跟在她後麵,一路小跑進了內院,果然見廊下站著女裝的林思宇,穿著天青色對襟襦裙,白色的麵紗仍舊籠著口鼻,隻留一雙清冷的眼睛,與他記憶中一般無二。

見慣了男裝的林思宇,這女兒家裝扮本該讓瑄王陌生才對,何況兩人已經經年未見。可不知怎的,他就是覺得師父身上那股子親切勁兒仍在,他能察覺她心底的笑意,那是連她刻意的冷淡也不能掩蓋住的。

此時的林思宇已屆三十四歲,人到中年,氣度卻仍不遜舊日,腰板挺直,長身玉立,更因歲月打磨,比年輕時候多了一份沉靜柔潤,帶著她周邊的世界,似乎全部安靜下來。

瑄王剛衝到林思宇身邊,就她的眼神製止住,隻好訕訕一笑,撓了撓自己的頭,口中兀自抱怨:“師父,我找得你好苦!”

林思宇的聲音異常平靜:“瑄王認錯人了,家兄早已做古。”

瑄王“嘿嘿”一笑:“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當日葬禮上我就認出你來,隻是怕給師父惹出亂子,才不敢多言。如今你要再不肯認我,我還回院門口跪著去!”

林思宇靜靜看著瑄王,他身量已接近成年,臉上卻仍有幾分稚氣,嘴角掛著賴皮的笑,可見已經篤定了她的身份。

自離開京城,思宇也不是沒想過他,有時候也埋怨自己不負責任,早知今日,不如當初由他做個太平王爺。激起他的野心鬥誌,卻撒手讓他自己與虎狼爭鬥,豈非釀成大錯?若真與蕭凡避世隱居,倒也是無可奈何,如今前塵已滅,明明可以輔佐於他,又何必故意不肯呢?

這孩子不顧金衣玉體,千裏迢迢來到巴蜀,似乎將她早年的風雲之誌全都帶了回來,大喇喇衝破這燕雀苟且的小院緊閉的木門,那些她刻意泯滅的前塵舊事一幕幕在眼前閃過,萬般滋味全部湧上心頭。

“倘若王爺認錯了呢?”

這不像考問,倒像確認。

瑄王歡喜雀躍的心在林思宇深深的注視中漸漸平靜下來。

兩人對視許久,用眼神交換了數道信息,瑄王將笑容盡數斂去,正正顏色,整理了衣冠,雙手相合,深鞠一躬。

“學生顓臾瑄,見過先生。瑄曾拜先生長兄林思宇學士為師,林學士澧蘭沅芷,清正端方,諄諄教誨,瑄至今銘記於心。可歎天妒英才,學士英年早逝,瑄學業荒廢,積惑於心久矣。聽聞先生自幼與林學士同席,學問見識必定高遠,瑄自請求教於先生,願侍奉左右,以得指點。”

這番話說完,複又長跪於地。

就聽見林思宇輕聲道:“我一介女子,教授於你,恐怕於禮不合,有損王爺清譽。”

瑄王忙道:“瑄不是那等世俗拘泥之人!若先生真的在意,我可以退到廊下,帷幔紗帳設著,總能避諱些。”

林思宇不由微微一笑:“前麵還像個樣子,後麵越說越混帳了!”

瑄王見她露出笑容,知道已然鬆口,忙跪著往前蹭了兩步,扯一扯她的裙裾,撒嬌耍癡:“隻求先生可憐,別再趕我走了。”

這樣子與當日的薛申頗有幾分相似,果然這些孩子都能摸準她的命門。

林思宇長歎一聲,扶他起身,轉頭對杏兒說:“讓外麵的人都起來吧。爹娘那裏,我晚些再去告罪。”

瑄王自此在林府中常住下來,吩咐給宮中傳了話,說是拜了已故林學士的妹妹思玉先生為女師。當日他本是借了闖禍搗蛋逃避親娘責罰的由頭出的宮,假意放出風聲說要拜祭林思宇,一路遊山玩水吃吃喝喝晃蕩到巴蜀,又說在林家受了教誨,幡然醒悟,跟著林氏讀書思過。林家女兒的才情兩宮是有耳聞的,聽說她收了這個煞神,別人不說,於美人自己就當著皇後念了聲“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