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雖然在言語的表達上處於劣勢,但在行動上卻更顯得有誠意,就連那些喝了吐,吐完回來再喝的同學去給老師敬酒的時候,杯子裏也絲毫不摻假,都斟得慢慢的酒。如果不是啤酒的表麵張力還不錯的話,酒早就溢出來了。
“我幹了,您隨意。”
幾乎所有的男生在給老師敬酒的時候都說這句話,好像除了這句話就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句子了。說完一飲而盡,豪氣幹雲。仿佛所有的感激之情都融在酒裏,喝進肚子裏,然後隨著那一記綿長的打嗝呼出來,在空中彌漫,最後填滿對方的每一個毛孔。這種感激之情很持久,即便對方回家之後洗了澡,身上還能聞到一股子的酒氣。
看到自己的學生如此好爽,老師自然也是不必多言,唯有一飲而盡。喝完之後還將杯子倒過來,以證明自己已經喝得一滴不剩,絕對是對得起榜樣這個詞。
大家都是那麼豪爽的人,每個人心裏都有種相識恨晚的感覺。於是碰完了杯,喝幹了酒,有的同學順勢就坐了下來。老師也完全放低了姿態接納了他們。甚至,有些老師還給他們發煙。雖然都已經喝得差不多了,說起話來也有些不著邊際了,但當老師將煙遞到麵前時,學生還是下意識地謝絕,說:“謝謝,我不會抽煙。”
“裝那樣逼嘛,又不是沒有見過你抽煙。”老師紅著臉,接著酒勁說話的底氣十足,言下之意是說“你小子是什麼樣的人,老子還不了解嗎。”
恭敬不如從命,於是學生也就順手將煙接了過來,然後從兜裏掏出火機,先給老師點上,接著給自己也點上。
本來已經喝得差不多的人,此刻在重新組織起來,立刻感覺戰鬥力提升了好幾個檔次。這就像殘兵遊勇一樣,隻要能將他們重新組織起來,那麼,他們的戰鬥力絕對是不容小覷的。再重新組織起來的學生與老師的混成旅,將所有半瓶的、滿瓶的酒收集起來,又打了一場響亮的持久戰。在並肩作戰的過程中,每個人之間都變得親密無間起來。
在酒精的作用下,話也多了起來,也不再在乎自己的話合適不合適,大家盡管暢所欲言,而此刻要是再悶聲不說話反而顯得不夠禮貌了。平時學生與老師之間經常發生的矛盾,此刻也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同學之間,平時都看對方不順眼,都覺得對方是傻逼的,此刻也稱兄道弟起來。不過,這倒也挺合適的,因為傻逼跟傻逼本來就是兄弟,隻是相認得晚了一點而已。
我在酒文化裏一直都是個文盲。而且,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身邊的朋友也好不到哪兒去。所以,我們早早就結束了。女生因為不喝酒,也早早結束了。出於我們自認為的最基本的禮貌,我們並沒有立刻就走掉,而是去麻將室打麻將消磨時間。本想等著混成旅結束戰鬥再一起離開農家樂。可是他們的戰鬥力實在是出乎我們的意料。於是,我們隻好將自以為是的禮貌拋諸腦後了,而且我們是悄悄地走的,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當然,還有比我們更不懂禮貌的,早就溜了。不過,我們比他們也好不到哪裏去,大家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走出農家樂,雖然還是滿身的酒氣,但已經不用擔心會再看到那些令人觸目驚心的狼藉杯盤,頓時感覺輕鬆了許多。而且,與農家樂裏的空氣相比,外麵的空氣好得不知好幾倍。雖然,空氣中還是夾雜著泥土的潮腥味,偶爾還飄來一股汽車尾氣的味道,但我還是更願意待在外麵。外麵的月朗星稀,讓人覺得心曠神怡。而農家樂裏,除了小小的窗戶,四周都是泛黃的牆壁,看著就讓人覺得很壓抑。而且,小小的窗戶外麵還裝上了防盜窗,讓人不由得產生一種仿佛自己已經身陷囹圄的感覺。
農家樂一般都在城市的邊緣,而對小城來說,雷缽寨一帶就已經算得上是邊緣地帶了。這裏已經看不見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象,咋一看,還以為是被城市的燈紅酒綠給遺忘了呢,就連路燈都顯得很零落。晚上如果女孩子獨自一人走在這一帶還不太讓人能放心得下。
走在這段僻靜的路上,有車輛經過的時候還好,還能感受到一點人氣。而當長時間沒有汽車經過時,就感覺非常的安靜。每隔一段距離就掛在路邊的路燈也不能給人帶來絲毫的安全感,反而讓人覺得那是怪獸身上的某種器官。黑暗就如同重重的鬼影一樣,忽遠忽近地在捉弄我們。在仲夏之夜,從小就走慣了夜路的我竟也覺得身上仿佛透著一股涼意。
為了趕走這安靜的夜幕所帶來的恐懼,我們一直在沒話找話,可卻總是令人失望,總感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經常陷入沉默之中。雖然平時我經常給他們講故事,但我講的基本都是鬼故事,因為我在家的時候很喜歡聽村裏的人講些與鬼有關的話題。
如果是在陽光明媚的白天,就算我講再怎麼恐怖的鬼故事也是無妨的,因為鬼怕見到陽光嘛。可是在這樣的夜晚,在這樣的地方講鬼故事絕對不是明智之舉,即便是講述著像香港電影《開心鬼》那樣令人捧腹大笑的故事也不合適。
我一直在搜腸刮肚地努力找話題,而且,我知道其他的男生也跟我一樣,可是,沉默說明 一切,我們也無能為力。有女生在場,我總不能當著她們的麵講黃段子吧。
我突然覺得辛曉琪的那句歌詞說得挺有道理的:男人該說話的時候總是無聲。還好有王娜跟我們一起。這種時候,她倒顯得比我們幾個男生能言善辯。當然,女生比男生難言善變倒也不足為奇,洪蘭說女人平均一天要講兩萬字,而男人才講七千字。
平時王娜是很少參與我們的聊天的。雖然我知道王娜也不是個喜歡安靜的主,但令我始料不及的是,她的言談大大超出我的想象。在我們幾個男生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而顯得尷尬無比的時候,倒是王娜說:“我說個謎語給你們猜吧:女人生孩子打一成語。”
我們幾個猜來猜去,王娜都說不對,最後還是王娜自己把答案說出來:血口噴人。
聽了王娜的謎底,有人感歎這真是一個有深度的謎語,因為它不僅僅是個謎語,還是個葷段子。
幾乎所有的男生都看過或者聽過黃色笑話,但一則葷段子從一個女生嘴裏講出來,絕對是挺不可思議的。而最令我們驚訝的是,王娜在講這個葷段子時竟然是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如果換做是男生來講,早就在其他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自己就先笑場了。
一起離開農家樂的,除了我們幾個平時經常在一起玩的人,還有王娜和另外兩個女生。雖然那兩個女生並不怎麼說話,但當大家因為某個笑話而笑出聲的時候,她兩也跟著笑,隻是聲音比較小。
自從王娜起了個頭,大家再也沒有冷場過,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河邊。這是我來小城三年以來第一次領略劍江河畔的夜景。
我們沿著劍江河西岸從彩虹橋一直走到文峰公園。在文峰公園逛了一圈,然後過了一座橋,接著沿著劍江河東岸走到彩虹橋。我們就這樣,如此反複地沿著劍江河走了一圈又一圈。仿佛是想要將劍江河看個遍,卻又總覺得我們如論如何也看不完,每次都有新的發現。
河畔的樹上都掛著彩燈,使劍江河看起來就像條彩色的巨龍,絢麗斑斕。河上有個外形像一艘大船的遊樂場,看起來就像一艘永不沉沒的遊輪。遊樂場的四周同樣也掛著彩燈。東山公園的山頂上那幾束彩光也在將夜空染上了色彩。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小城竟也是如此的夢幻。我覺得自己開始愛上了這個城市,但我終將不得不離去。就像我和王旋,我覺得我愛上了她,但最終也不得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