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許久,老人離開壁爐,哆哆嗦嗦地走了幾步,又不知從哪兒撿了塊髒兮兮的布擦拭流汗的額頭。
“切·丹提,你這新城老城主的孫子,幹嘛來我這兒摘橘子?”
“你認識我們家的人?”
切沒有得到回答。老頭用另一個問題替換了他的問題。
“你祖父還好嗎?”
“他死了。”
這段對話讓整個屋子陷入沉默,馬波和扮貓隻敢互相用眼神交流著自己的震驚,隻有栗子在火堆裏發出“劈啪劈啪”的爆炸聲。
“丹提家?!”馬波似乎想起什麼。他放下手裏沒數完的錢,從外衣內兜裏抽出《惡棍》。他翻開它,找到其中一頁,扮貓借著明亮的光線也朝裏看。筆記簿的那頁粘著一張有密密麻麻印刷體字的紙片,其中一個名字清楚地跳入她的視線,她不禁小聲叫了起來。故事的主人公就在這間屋子裏!
切·丹提出生的新城,是高速路沿線人口最多的大移民城市。
那裏的居民幾乎都是從世界各城邦喬遷而來的移民。長期通婚和雜居讓新城的人已經分不出彼此的種族疆域,無數種基因一代又一代地摻雜在一起,往往一個人身上就帶有兩到八種遺傳特征。可也有極少數死守著純種血脈,從來不與外族通婚的家族。著名的丹提家就是新城最頑固家庭的代表。然而,因為這種固執和從不通融的個性,丹提家的祖父反倒被人們推舉做了新城的第一任城主。可沒多久他就突然辭去了城主的工作,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孫子——切?丹提在十三歲時,發生了一件詭異可怕的事情:
賣房人回頭往出租車的後座上看了看,他無比謙卑地笑了笑,但心裏完全是另一碼事兒。
“兩個呆頭呆腦的老笨蛋,一會兒到了地方,等著我砍你們的脖子!你們家當城主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再也沒有讓你們這些特權階級占盡便宜的事情了!現在是商人的天下。”他心裏這樣想著,捏了捏手中的皮包。
出租車後座上坐著一家三口。兩個老人和他們的孫子,十三歲的男孩兒——切?丹提。因為保持著那種特有的固執,丹提家族看起來確實不入流,甚至老土。老夫婦的著裝和說話方式依然是半個世紀前的樣子。
出租車發動,朝新城上城最冷清的舊房區駛去。隨著移民日益增多,新城擴張的速度非常快。新的樓房總是修在更外圍的地方,包圍原來的房子,一圈又一圈。慢慢地,在這個箭靶子形狀的城市裏,最中心的那塊地方因為樓房陳舊,還臨近橫穿城市、把新城攔腰劈成上下兩座城的高速路,逐漸被人們放棄。有錢點的居民開始往城外環寬敞明亮的新樓區搬家,中心的舊房區越來越破敗,人煙也越來越少。
“幹嘛非來城中心買房子。”老太太一直不停嘟囔。
“閉上嘴巴,老婆子!這裏住的人少,反而清淨,正適合我們這種不愛和雜人來往的家庭。”老頭嗬斥她。
老婆子覺得自己老頭兒其實就是吝嗇,但還要撐麵子。可是丹提家的老頭兒習慣了做萬事的主宰,她沒權有意見。有朝一日,她有了權力,也會這麼做事,這麼說話。
賣房人聽見他們的對話,心裏暗暗冷笑。當然與此同時,他也在心裏謀劃好了一番鼓動老頑固們把垃圾房買下來的說辭。他是個職業的賣房人。然而賣出去的公寓越多,他就越瞧不起自己的客戶。賣房人早就練好了一套本事。他可以在心裏翻著個兒罵這些拿著錢的笨鵝,臉上卻還浮著一層“我是為了你好”的親人般的微笑,謙卑的微笑。
出租車停在一幢滿是塗鴉的破敗公寓樓前。賣房人故意磨磨唧唧地東掏西掏,才從黑皮包裏掏出一把零錢。還沒等他把錢遞給司機,後座上的老實夫婦就“搶先”把一張一百通用幣的大鈔塞了過去。
賣房人又謙卑地笑起來,“唉,這點錢。讓我來吧。”
他可沒真想掏錢!隻是幫著老夫婦把他們的通用幣塞給司機,又來勁地催著司機找錢,數都沒數就塞進了自己包裏。小孩兒往往比大人注意細節。切看到了賣房人的所有表情,哪怕是最細微的,甚至還聽到了賣房人心裏那一聲冷笑!
三人跟著賣房人下車。他們一起麵對著一幢很高的灰色公寓樓,樓側麵有些外牆皮已經剝落,還有條條難看的水痕。
“會重新翻修。這房子就是地段好!在新城,地段好的房子可是值錢的。金子都買不到的好地段!”
賣房人覺察到,老女人臉上有不快的表情。他覺得該是把那套話拿出來的時候了!必須先帶著三個笨鵝上樓,才能施展他的口才。這房子根本是一無是處!即便是他那樣老成的賣房人,也很難找出值得誇耀和提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