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被獨立”的孩子
我的性格很獨立,較少有依賴心理,做事從來不指望別人。而這種性格的養成跟小時候的生活經曆有密切關係。因為媽媽工作太忙,很少有時間陪我,我經常是獨自一人麵對世界,麵對眼前的問題。其實跟天下所有的孩子一樣,我也特別想依賴媽媽,小時候特別願意往媽媽懷裏鑽,在媽媽溫暖的懷裏,分外感到安全舒適。可是這樣的機會太少了,我不得不很早就獨立了,用現在的話說,我是“被獨立”的孩子。
我兩歲多的時候,保姆小黑姥姥回家走了。一時找不到保姆,媽媽上班時隻好就把我鎖在屋子裏, 每天我就坐在床上, 爬在窗戶上看著外邊的天地, 等候著媽媽的回來。 想媽媽時就哭一會兒, 哭累了就睡, 睡醒了就又趴在窗子邊上。
姥爺來了以後,因為他在洗衣房工作,每天也要上班,總是抽個空回來看看我又走了,還是我一個人在家。
大一點就送我進了托兒所。我在托兒所經常是最晚被家長接走的孩子,阿姨們把所有的孩子都送走了,還得看著我一個,很不高興。我也就好象做錯了什麼事一樣,一聲不敢吭地躲在牆角等媽媽。有一次,天都黑了,托兒所裏隻剩下我一個小孩,一個阿姨看著我,那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嘴裏嘟噥著難聽的話。我不敢吱聲,委屈的想哭又不敢哭,眼淚偷偷地流下來,被我一次次吞進肚裏。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被叫醒的時候,我正縮在門後的小凳子上,燈光刺著我的眼睛,一位阿姨輕輕地喚著我:“小衛衛!小衛衛!醒醒!你媽媽讓我來接你!”這是媽媽科裏的護士王穎阿姨。估計媽媽正忙著什麼重要工作離不開,突然想到我還在托兒所,趕緊讓王阿姨來接我。
那時候我的身體比較弱,打針吃藥是經常事。打針疼,吃藥苦,都是小孩子最害怕的事情,但是也有幾種我比較喜歡吃的藥,一種是魚肝油,黃豆大的橙色半透明膠丸,咬開裏麵是帶有魚腥味的液體,是維生素類。一種是寶塔糖,半寸多長的圓錐體,口感有點酥,甜的,是打蛔蟲的藥。一種是小圓粒的多種維生素丸。一種是比魚肝油大一點的圓粒藥,有各種很鮮豔的紅紅綠綠的顏色,也是糖丸,是預防小兒麻痹的藥。此外,助消化的酵母片和山楂丸也很好吃。
四歲多時我因為生病住了半個月醫院,這也是迄今為止我唯一的一次住院治病。那時我吃不下飯,削瘦,經檢查有點貧血, 媽媽把我送到小兒科病房去住院, 一個病房八張床,住滿了小孩。同屋的那些小孩子, 人人都有媽媽、奶奶或姥姥看著, 隻有我是自己一個人,無人看護。 那些孩子怕打針, 怕吃藥, 想回家, 動不動就哭一陣,撒撒嬌什麼的,於是媽媽哄奶奶抱,可我卻隻能默默地坐著,躺著。醫生來護士來,別人都是有大人說話,我卻隻能自己應付。每逢吃藥,打針,那些孩子們蹬著腿哭,打著滾嚎,媽媽奶奶們連哄帶勸,把著按著,跟上刑似的,完事了孩子們還紅著眼抽泣半晌,可憐不到五歲的我隻能獨自承受,不敢哭不敢叫,打針實在疼了隻能偷著流眼淚。那些媽媽奶奶們總是拿我做榜樣來教育她們的孩子:“你看那個小哥哥, 自己住院, 從來也不哭, 不怕打針吃藥。 看你, 羞不羞。”甚至是:“你看那個小弟弟,多勇敢……”其實小孩子誰喜歡吃藥,誰不怕打針啊。尤其有那麼幾個厲害的大夫護士,整天臉上沒有一點笑模樣, 打起針來, 大人都咧嘴。每當聽到那些大人誇獎我的話,我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哇。媽媽每天抽空來看看我,見我沒什麼事就放心地走了。我心裏本來充滿委屈,感覺簡直像被拋棄的孩子,可嘴上卻什麼也不說。
住了十多天院,身體逐漸好起來,護士告訴我可以出去走走。走出病房,來到院子裏,頓覺豁然開朗,那是一個豔陽高照春光燦爛的日子,樓前大片粉紅色的桃花盛開,空氣清新直透肺腑,那情景真是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