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二、風暴初起:停課鬧革命(1 / 2)

二、風暴初起:停課鬧革命

1966年留在我腦海中的印象,幾乎都是陽光燦爛,明媚豔陽天:在金燦燦的陽光下,翻滾著火紅色旗幟的海洋。我絲毫不記得那年有什麼刮風打雷陰天下雨的天氣。可是,那年後半年的政治氣候與我的印象恰恰相反,是“史無前例”的大風暴,無論是對於整個中國大陸來說,還是對於我的家庭,乃至我本人來說,1966年都是大動蕩、大轉折的一年。

從春天起, 社會開始動蕩, 文化大革命的風暴開始湧動。每天早晨爸爸都習慣聽新聞聯播, 充滿火藥味的“評三家村”“評海瑞罷官”等文章充斥了人們的耳朵, 就連我的幼小心靈中, 也感到了山雨欲來的緊張, 爸爸和媽媽下班越來越晚, 走的越來越早, 還常常一夜不歸, 每到回來, 他們談話的內容越來越多的都是“運動”。連小姑娘跳皮筋時的兒歌都這樣唱:“鄧拓吳晗廖沫沙,他們三個是一家,他們三人開黑會,我們堅決打倒他!”

聽到的國際新聞一是天天批美帝國主義侵略越南,當時正是美國侵越戰爭升級, 支持越南人民“解放南方,保衛北方”“ 美帝必敗!越南必勝!”這些口號響徹全中國。二是批判蘇聯“修正主義”,批判赫魯曉夫上台後大反斯大林,背叛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因為赫魯曉夫是禿頭,所以中國民間稱他為“赫禿子”。他下台後繼任的蘇聯領導人仍然繼續搞修正主義。記得我曾經問過爸爸, 赫禿子下台後誰上台,爸爸說是他的徒弟。

弟弟也上了軍區幼兒園,每周一送去,周六下午接回來。

街上開始貼出大字報,揭發批判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簡稱“走資派”。到處有人散發傳單,各種消息滿天飛,看得人眼花繚亂。星期天大姐姐經常帶著我和弟弟上街看大字報,揀傳單。感覺到過去的一切都要懷疑,都要打倒,都要顛覆。當時的大字報和傳單上有的是揭發批判省領導和市領導的,畫著他們的漫畫,揭發他們什麼時候說過反動的話,他們和他們的家屬生活腐化,養的貓都要喝牛奶。穿什麼樣名貴的衣服。有的是說楸出了叛徒,挖出了暗藏的階級敵人,如說小說《紅岩》的作者本人就是叛徒,書中的叛徒甫誌高沒有死,逃跑了,解放後暗藏起來,現在被發現了等等。還有就是宣傳“破四舊”,“立四新”一切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都歸於“封、資、修”,都在打破之列,一切古代的近現代的中國外國文學、曆史、戲劇、文化,包括建國以後創作出版的小說、戲劇、電影都是“四舊”都要掃除。有的傳單還提到象棋代表封建帝王,要掃除,春節也是四舊,也要廢除。這些言論,有的看了很害怕,怎麼一下子誰都是壞人了,也很慶幸,多虧有英明領袖領導,有文化大革命,不然國家早就變修了,變修的後果很嚴重:現在的紅色江山就會改變顏色,革命烈士的鮮血就要白流,那些被打倒的地主壞蛋國民黨就會卷土重來,千百萬人頭就要落地,我們就會回到暗無天日的舊社會。

家裏也緊張地動員起來,大破“四舊”。

家裏的“四舊”很多啊。爸爸半生酷愛讀書,家裏的書太多了,爸爸一本本地篩選:留下馬列著作毛主席著作和有關的政治理論書,還有些革命戰爭回憶錄,剩下的全部處理!首先是燒,在樓裏沒法燒,院子裏也不好燒,就大批拿到鍋爐房去燒。什麼《紅樓夢》、《水滸傳》連同我那套心愛的連環畫《嶽飛傳》都送進了火堆裏。後來發現,鍋爐房的工人偷著把書留下傳看。於是不燒了,賣給收破爛的,幾大提包《戰爭與和平》等精裝本外國名著都是一角錢一斤賣掉了。我偷著留下一套《西遊記》和半套《三國演義》,撕去封皮,藏在床下。

學校裏的課程那時還基本照常,在文革初起的波瀾中我們度過了小學二年級的下學期,學校放了暑假。

我還是同時自學著小學三年級的語文和算術,準備著開學跳入四年級。

暑假裏,社會上更掀起巨大的波瀾。

聽說全國的大學中學學生都組織了紅衛兵進行大串聯,乘火車到北京到外地都不用買票,吃住都由各地接待,不花錢。毛主席發表《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在北京連續八次接見了1000多萬紅衛兵,進一步發動文化大革命。在新聞廣播中,在新聞紀錄片中,在現實中,能感受到鋪天蓋地的“紅海洋”和對毛主席的豐功偉績的反複宣傳,能看到林副主席的形象前所未有地突出。李劫夫譜曲的《毛主席語錄歌》到處播放傳唱。我很服氣他這一點,能把根本不壓韻的一段段毛主席語錄譜成能唱的歌,很好聽很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