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越兒離開書房之後,朱鈺放下袖口,命裴昭去書房外守著,自在紫檀書案後坐了,又指了一旁的椅子,示意古叔離坐下說話。
然後才拆開手中密信來看過,略略沉吟,對古叔離道:“徐敬中信中所說,他已取得兩江鹽運總督顧延山的信任,隻是兩江鹽稅之事上,暫時還未能介入。”
古叔離起身從朱鈺手中接過信去,看了一遍,拈須含笑道:“這便已不錯,王爺暗中將他調去揚州府任同知,不過才數月而已。兩江一帶,以顧延山為首,鹽運上的一幹官員,盡數都依傍於他,且他向來疑心甚重,若非十分信任之人,斷不肯用,徐敬中若想探得鹽稅之事的底細,還需徐徐圖之方可。”
“我心中亦知此事艱難,非同小可。”朱鈺神色凝重,“隻是那兩江鹽運上貪腐之重,實令人瞠目,在前朝時便已是積弊已久,不曾根治,到了本朝,仍是疥癬難除....我倒想試一試,看看到底能不能將兩江鹽運治理得海晏河清。”
古叔離歎了聲,有些無可奈何,“人心貪欲難滿足,就算如今將那鹽運上的一幹官員盡數治罪更換,來日新官上任,難保不會再重蹈覆轍。”
朱鈺在書案後站了起來,負手走至窗外,看窗外翠竹森森,傲然而立。
聽他語氣決然道:“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來日如何,自有後人相繼,如今我既輔佐朝政,就不能對此禍患視而不見。”
古叔離素知朱鈺心性,寧折不彎,胸中丘壑非常人可相比擬,他決定要做的事情,即使千難萬阻,必也是要達成的。
於是也不再過多贅言,思量一番,又道:“....徐敬中那處若想再得些消息,恐還再需些時日,不過屬下另有一樁顧慮,想要提醒王爺。”
朱鈺側身看著古叔離,微笑道:“有何顧慮,先生直說便是。”
古叔離早已將想說的話在腹中揣摩數遍,此時便緩緩道來。
“嘉陽郡主如今雖已與王爺結成連理,有些事情,王爺還是避著她些為好,並不單是這兩江鹽運之事......到底她姓顧,眼看東廠和司禮監都已暗中靠攏於顧皇後,王爺與顧皇後之間,已是多年政見不和,積怨已久,依屬下所見,王爺還需警存防人之心才是。”
朱鈺淡然笑了,“顧明茵心性單純,一閨閣小女子罷了,想必不會替顧皇後充當耳目...不過先生所慮,我心中有數,凡朝政之事,必不會讓她沾染。”
古叔離放下心來,頜首笑道:“都說女子生外相,嘉陽郡主向來傾心於王爺,想必心裏自是將王爺視為最重,但願是屬下多言了。”
傾心於自己?
朱鈺啞然失笑。
若是從前,那小女子對自己的一片癡心,無所隱藏,全都寫在臉上。
可是如今....哪裏還能感受得到她半分情意?
細想想,她那欲擒故縱的把戲,也玩得太好了些。
*
韓淩回到錦衣衛署衙的時候,天色已經黃昏。
一幫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同僚昂首闊步走在前頭,唯有他神色黯然,獨自綴在最後。
忽有人扭過頭來,對他嬉笑。
“韓千戶,你那小姑娘又來找你了!”
韓淩沒聽明白,待他明白過來,唐越兒已經向他跑過來,站在他麵前,嗔著臉埋怨他。
“你怎麼才回來呢,我等了你好久!”
怔然看著眼前活潑嬌俏的小妮子,韓淩緊抿著唇,說不出話來。
其實心裏是很歡喜的,因為又見到她了。
可是一想起她已經嫁給了定王,被欺騙愚弄的羞辱感,和莫名而來的失落滋味,在心頭交織,讓他難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