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雛鳳清於老鳳聲(二)(1 / 2)

他們剛剛分賓主就座,就見外麵走來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大一些的就是領於繼祖進來的那個青年人,小的約有十歲上下,鴨蛋臉型,彎眉細眼,沉默可親。“快來見過你們世伯.”徐老爺說道。

兩個人走上前來,撩袍跪倒,一齊道:“世伯安好。”

“快快請起。”於繼祖打心眼喜歡這兩個孩子,小的他不認識,大一些的在門口就給他留下了一個好印象——舉止大方、說話得體。

“這是舍侄徐燃,已經考入公派留學生,近幾日要赴法國留學。”徐添指著那個青年人對於繼祖說。接著又指著那個年齡小的說:“這是犬子徐煥。”

“這就是被人稱作神童的令郎嗎?”於繼祖不由得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孩子,“骨格清奇,相貌不凡,雛鳳清於老鳳聲啊!”

“哪裏是什麼神童,眾人以訛傳訛罷了。”徐添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睛裏滿含笑意。

徐煥字明侯,是徐添的獨子。

徐添在十八歲那年鄉試考中舉人,第二年即將要參加會試的時候,母親病逝,遵製守孝三年;二十二歲時孝滿,正要參加當年的會試,父親亡故,遵製又守孝三年;三年後再啟程參加會試的時候,誰知在北上京城的路上就病倒了,這一病就是三個月,生生把考期錯過。

曆經三次變故,徐添心灰意冷,然而還有更令他頭疼的事情:他的夫人頭胎生的是男孩,結果在九歲上夭折;第二胎生的是女孩,剛到及笄之年又不幸染病,請遍名醫也是束手無策,最終香消玉殞。這幾件事情對徐添兩口子的打擊可想而知。此後五六年內徐添的夫人再沒有懷孕,夫婦兩人感到萬念俱灰。徐家家規不準納妾,所以夫婦二人心急如焚也無可奈何。

就在兩人徹底絕望的時候,徐添已經四十五歲的夫人突然有了身孕,十月懷胎之後生下徐煥。不幸的是,徐夫人因難產而死。

自徐煥出生之日起,徐添絕意仕途,將一門心思放在兒子身上。徐煥一歲識字,三歲能背誦千字文和千家詩,四歲開始,徐添親自給他講授論語。徐煥今年九歲,四書五經已經爛熟於心,在河陽縣素有神童之名。

“叫你們兩個人過來,是讓你倆聽聽長者之言,以開你們的井底之見。”

徐添經常讓兒子在貴客麵前端茶倒水,聽聽別人的見解,長長自己的見識。徐燃、徐煥兩個人遂在旁邊的杌子上坐下。

郭奉孝郭縣長是以賜同進士出身而入仕的,這在買官賣官的晚清政局中算是學問較高的了,他十年前就在河陽縣做縣令,而今郭縣令改稱郭縣長了。十年不能升遷,與他的藐視上司大有關係。

在於繼祖到來之前,他就在怡怡堂對著徐添大罵袁世凱是癩蛤蟆,是欺世盜名,是竊國大盜,是賤人養的……現在兩個年輕人在場,他雖然不能說粗話,但是心中依然憤懣難忍:“袁世凱要是能得好死,我就從河陽城門上跳下去。”

徐添安慰他道:“袁世凱快要不行了,他已經中了‘二陳湯’之毒了!”

於繼祖知道所謂的“二陳湯”是指陳宦、陳樹藩、湯薌銘,所以會心一笑,接著說:“袁世凱這個鱉蛋為了自己當皇帝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山海鐵路被日本人占了,他屁也不敢放,我們堂堂中國人坐自己的火車竟然被那些倭寇呼來喝去,著實氣人!”想到這裏,於繼祖就氣不打一處來。

“還有楊皙子和嚴複這兩個東西,早年我還看他們是清流一派,誰知也去捧袁大頭的臭腳。”徐添也禁不住動了粗話。

郭奉孝則越說越來氣:“梁任公說得好:自國體問題發生以來,所謂討論者,皆袁氏自討自論;所謂讚成者,皆袁氏自讚自成;所謂請願者,皆袁氏自請自願;所謂表決者,皆袁氏自表自決;所謂推戴者,皆袁氏自推自戴……質而言之,此次皇帝之出產,不外右手挾利刃,左手持金錢,嘯聚國中最下賤無恥之少數人,如演傀儡戲者然,其醜態穢聲播於社會者,何止千百萬事……前天平原縣長李廉威來對我訴苦,說鱉頭村袁老六包攬詞訟在縣衙頤指氣使,我說你活該,要是我的話先打袁老六四十板子……”快五十歲的人了,生氣起來如同孩子,看樣子他今天不把袁世凱罵死不想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