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兵堅持說:“我那肯定不叫談戀愛。”
孫勇軍退而求其次:“就算你不是談戀愛,說出來咋了,玩兒嗎。”
張小兵說:“剛才還說談大學時代的風花雪月呢,現在又說不是也要說,你讓我怎麼說嘛?”說到這裏,突然來了智慧,變賭氣為玩笑說:“若你們真要讓我說,我可要編了,躍爭知道,我可很會編的,那時在寢室裏,我編的假的跟真的一樣,比真的還要真,把寢室裏幾個哥兒們都給哄騙了。”
“算了,真沒有就算了,也不能揪住你不放。”程浩博說道,然後又對躍爭說:“躍爭,咱倆講吧!”
“咱倆講就咱倆講。”劉躍爭回答說。
張小兵的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他感覺到自己雖然臉上沒什麼顯示,但身上已經汗津津的了。
“唉——”長歎一聲,程浩博說道:“現在想想,跟一場夢一樣。我根本沒想到會在大學時代談一場戀愛,咱一個泥腿子的後代進城讀大學,哪裏會想到要談一場戀愛啊!可戀愛來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切都擋不住,不但一切都擋不住,現在想想,事後回憶,一切似乎都成了戀愛的幫凶,不,幫愛,咋就那麼寸呢,時間、地點、人物,事情說展開就展開了。”
三個人都在靜靜地聽著,沒有吭聲。話語如河,開始的流淌稍顯艱難,故事如火,最初的燃燒總是微弱。流淌需要時間,燃燒需要過程。聆聽是等待,是助力,是聆聽者給予講述著的鼓勵和信任。
程浩博說:“事情是從幾張飯票開始的。”
如陣刺心,張小兵的心裏一陣疼痛。他想到了晉慧敏,想到了晉慧敏把多餘的飯票和菜票給他吃的事情……陡然一時恍惚。
“大一下學期,學校一號餐廳旁邊新開設了一家小食堂,專賣蘭州拉麵,名字就叫做‘蘭州拉麵’。對於我們這些中原人來說,蘭州拉麵當時校園裏也算得上是新鮮事物了,對於新鮮事物大學生都是很樂意接受的,吃也不例外。有同學眼尖,麵館一開業,就給發現了,去吃,吃回來後噴,說正宗地道,麵好湯好聲音也好。人家眼尖,咱嘴饞,聽說好吃,就去買吃。站在長長的隊伍裏麵,手持飯盒,我一邊著急地等待著,一邊耐心地欣賞著。距離太遠,拉麵的香味兒我還沒聞到,但我已聽到了一口正宗的蘭州話。”說到這裏,程浩博笑了:“愛屋及烏,饞麵及人,我不知道正宗的蘭州話是怎麼說的,那是我第一次聽蘭州話,我就先入為主地認為那是一口正宗的蘭州話。那口正宗的蘭州話一聽就是從一個妙齡少女嘴裏發出的,鶯歌燕語,等待的過程中,我忍不住都動起了壞心思,心想那些****的眼尖的同學,到底是被蘭州拉麵吸引了呢,還是被拉麵館裏美麗的少女吸引了呢,說什麼麵好湯好聲音也好,恐怕是三好合一好,人好吧。等待著,挪動著,我聞到了拉麵的氣息,我踮起腳尖都能看到了傳說中的拉麵女郎,果真不欺餘,是一個美麗少女,穿一身民族服裝。她那一身民族服裝,在我們漢地的大學校園裏,鶴立雞群,別具一格。我開始準備我的買食了,手往口袋裏一摸,我慌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不,饞者千慮必有一失,我忘記了拿飯票和菜票了。怎麼會忘記呢?我記得買前還特意用手在口袋外麵拍了拍呢,感覺到飯票和菜票的存在,才來了呢,真日怪。上掏掏,下掏掏,裏掏掏,外掏掏,沒有,我失望了,我絕望了,我很懊惱,我把懊惱強壓在胸膛裏,外人麵前保持著我的風度,準備離開。可離開我又不甘心,東瞅瞅,西看看,環頭四顧,絕望中尋找著希望,企圖發現出一個熟人來,向他們先借點。書到用時方恨少,熟人找時方恨無,距離越來越近了,我越來越不能忍受了,就在我準備放棄時,一個身影,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那邊過來了,看到她,我一陣欣喜,顧不得那麼多了,我在這邊大聲呼喊說:同桌!白麥淨!白麥淨!同桌!”
“你女朋友是白麥淨吧?”趁程浩博喘氣的當兒,孫勇軍問。
“是。”程浩博說。
“操!我還當是拉麵女郎呢。”孫勇軍說。
“一聽,你也是個吃貨。”劉躍爭笑話孫勇軍。
張小兵補充說:“眼尖一族。”
“食色,性也,再高雅的人,不都也得吃喝嗎,聽聽浩博談的,風花雪月也離不開吃吃喝喝。”孫勇軍辯解說。
張小兵又想到了他和晉慧敏,他甚至想到了遙控器和熒光屏……感覺孫勇軍的辯解,道出了一些本真。
劉躍爭發揮說:“小時候看美女,感覺到太美了,根本沒想到她們也會屙屎放屁。”
“說我是吃貨,你這一聽,不是吃貨,是情種。”來而不往非禮也,孫勇軍還了一個笑話給劉躍爭。
“情種也是吃貨,有人吃食,有人吃色。”張小兵給玩笑推波助瀾。
“紙上吃來終是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程浩博再次運用他活用成語和詩詞的本領,玩笑說,又接著說:“現在給你們說起這些,我才猛然意識到這是我寶貴的財富和幸福的回憶,可是我卻不能詳細給你們描述白麥淨借給我飯票菜票的情景,草草,我隻能用兩個字‘草草’來概括。”
“你的興趣都在拉麵上。”孫勇軍說。
“可能。”程浩博說:“等到回到教室,再坐到一起的時候,我從口袋裏掏出事先準備好的飯票和菜票遞給白麥淨說,同桌還你。白麥淨一愣,旋即笑說,不要了,給你你吃吧。我玩笑說,你要不要,我可真留下了啊。白麥淨說,你留下吧,當初借給你就沒準備讓你還。我說,還是給你吧,借了就還,再借不難,省得我再問你借時你想著我光借不還,不再借給我。白麥淨笑說,那哪能呢。我說,就是不能,你也不能這樣慣我,慣壞了,我月月飯票菜票不夠吃了問你借。白麥淨笑了,歪頭想了想,突然很堅決地對我說,這樣吧,你也不用問我借了,每月我的飯票菜票也吃不完,多餘的送給你。我沒想到白麥淨會這麼說,她的話嚇了我一跳,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問道,真的嗎。真的,白麥淨說,看定我的雙眼。我從白麥淨的眼裏看到了肯定,我高興了,樂得都想蹦起來,但我很快就冷靜了,對她說,你就是給我,我也不能要,你這禮物太重了。白麥淨笑說,你不要有心理負擔,飯票菜票是學校給的,我這等於幫助國家微觀調控了。我說,同桌,你太偉大了,你讓我怎麼感謝你才好呢。白麥淨笑說,你不用感謝我,記住我的偉大就行。我說,我不但要記住你的偉大,我還要記住我們學校以及我們祖國的偉大。”
程浩博嘴裏的白麥淨,再一次使張小兵想到了晉慧敏。疼痛過後,他的心田秋雨淅瀝。
“我在再三的確認中把掏出來的飯票和菜票又裝回到了口袋。我原以為白麥淨說每月把吃不完的飯票和菜票送給我,是一句話,當不得真的。可她是認真的,真的把每月自己吃不完的飯票和菜票送給我。第一個月過去了,我感到不好意思,第二個月也過去了,我感到不好意思,第三個月過去了,我感到不好意思,事不過三,不好意思累積起來,我做了一個愚蠢的舉動,把白麥淨送給我的飯票菜票折合成錢,裝在一個印有我們師大校門的信封裏,送給她又不好意思,偷偷擱在她的書包裏。結果惹得白麥淨很不高興,她的這次不高興我記憶深刻,這是我們交往以來她最不高興最野蠻的一次。發現後,白麥淨拿著信封問我,同桌,是不是你擱的。我想否認,又耐不住她的眼神,隻好說是。白麥淨說,要麼你收回去,要麼我給它撕掉,你選擇。我玩賴皮,嬉笑著不想拿。白麥淨動手就撕,驚得我趕忙討饒,從她手裏接過信封。白麥淨野蠻地對我說,同桌,我警告你,你往後再做這種事,直接點,不要偷偷摸摸的。我點頭,諾諾。”
“天上飄著些微雲,地上吹著些微風,啊!微風吹動了我的頭發,教我如何不愛她?”身陷往事,程浩博喃喃。他在喃喃狀態裏繼續講述:“一年過去了,轉眼到了大三,我和白麥淨哥兒們相處著,每一回哥兒們般相處,都換回我私下裏每一次女人般品味,白麥淨,好女孩兒呢,人長得幹淨,心靈也美麗,別人的美都有法說,白麥淨的美沒法說,其它的美都有法說,幹淨的美沒法說,圖畫中的白有法說,白紙上的白無法說。白麥淨太幹淨了,幹淨得我一有那個想法都感覺到肮髒,都趕緊怕被人看見似的把它急急扼殺在搖籃裏,可我是一個男人,我擋不住自己有那種想法,好在白麥淨太幹淨了,我的那些肮髒的想法都在她的幹淨裏一一化解了,也並不感覺到多麼的憋屈多麼的難受,對!是化解,我剛才說的我對我肮髒的扼殺是謬誤,我哪有那本事啊,我的肮髒都是被白麥淨的幹淨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