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君潁 03(2 / 3)

張小兵感到很失望,像喝了一杯水。他不甘心,刨根問底一般道:“兩位老人是怎麼成為好朋友了呢?”

“這個嘛——”孟金環想了想,帶點兒賣關子說:“小孩沒娘,說了話長。”

張小兵感覺到刨根問底刨出好東西來了,他激動微微,連忙催促說:“你說說!怎麼一回事?”

孟金環說:“我爹愛看戲,我公爹也愛看戲。他們兩人沒啥愛好,就是愛看戲和抽煙。方遠左近,三裏五莊,隻要聽說哪個村有戲了,他們都會百忙當中抽出空來,前往看戲。有一回,水磨灣村有一家孩子考上大學了,請市曲劇一團到村裏唱三天大戲。聽說是市曲劇團下來演出,收音機裏經常聽的名角兒藝名叫於得水的團長親自率團前來,我爹活兒也不幹了,啥事都丟給我娘,一天兩場,下午晚上,場場不落,前往觀看。後來我聽說,我公爹也是如此,我婆子在後麵嘟囔著埋怨著他也不聽,隻管前去。第三天下午,唱的是《打金枝》,牛得水演的是唐皇帝。我爹站在台下,擁擠在人群裏正看得帶勁兒呢,突然肚子疼了起來。疼痛一陣兒緊比一陣兒,豆大的汗珠從他身上冒出來,忍無可忍,人群中擠大一點地方,我爹圪蹴在地上,捂住肚子,哼嗨起來。聲音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他們觀看著詢問著,一時百籌莫展。這時,稍遠一點的我公爹聽到情況後,擠扛過來,對我爹說,老哥,我會掐肚,走!我扶住你,咱到後麵,你躺下來,我給你掐掐!然後扶起我爹,人群閃開一天縫,他們出去,來到後邊。”

“就這樣,給掐好了?”程浩博帶點兒不相信地玩笑問。

“掐好了。”孟金環說。

“這也太神奇了,神手一把掐!”孫勇軍說。

“這不是沒有可能。”張小兵說:“教育學院時,寢室裏哥兒們夜話到中醫藥,都認為那是民族文化的瑰寶,有多少中醫藥學家,創造了這一燦爛悠久的文化,一把草藥,一根銀針,幾下推拿,就解除了人們的病痛,甚至救了人的命,神奇,神秘。有個外號叫遙控器的哥兒們說,五四時期的魯迅先生之所以在文章裏流露出對中醫藥的不尊重,那是因為他幼年為父尋醫買藥的經曆以及青年時代在日本留學學醫的經曆造成的偏見,其實中醫藥博大精深得很呢。他還沒說完呢,另一個外號叫名著的哥兒們馬上出來反駁說,不對,魯迅對中醫藥沒有偏見,以他的學識,他何嚐不知道中醫藥的光輝燦爛,盡管庸醫誤人假仙招搖撞騙,可那不是中醫藥的錯,也不是魯迅先生的錯,魯迅先生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知道要革命要進行新文化運動,矯枉必須過正。”

劉躍爭把話語拐到孟金環講述的軌道上來,問她:“因為喜峰哥的爹掐好了你爹的病,倆人成了好朋友,你爹就把你許配給了喜峰哥?”

“嗯。”張環香說:“那是八一年時候的事,當時喜峰在鎮上讀初中,我在天中戲校學唱曲劇。星期天回家,聽我姐姐說我爹給我定了個娃娃親,我是既激動又不安還感覺著不好意思。後來,我問喜峰,喜峰說他也有這種感覺。”

“緣分!一切都是緣分!”劉躍爭誇張般地感歎說:“要是沒有父輩共同的愛好,你們不可能相遇,要是沒有一次疼痛的救治,你們不可能定親,命中注定,誰跟誰是現成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屁緣分!”孟金環笑說:“要不是我追的緊纏的狠,他萬喜峰說不定早跟著師專時他們班上的那個尤美麗跑了。”

咯吱一下,劉躍爭的緣分說仿佛一枚鋼針,照著張小兵的疼點,愛情的疼點,猛地就是一下。忍受著疼點,一邊斷斷續續回想著師專的情事,張小兵一邊聽孟金環講述她和萬喜峰後來的故事。

孟金環毫不避諱勝利而又驕傲地說道:“師專第二年的冬天,有一段時間,喜峰給我的信少了,偶爾來一封,也不似以前那麼話多了,看起來吞吞吐吐猶猶豫豫不爽不快的,我起了疑心,透過紙背,隔著千山萬水,我似乎都能聞到城市裏麵的狐狸精的尿騷味,於是我給喜峰寫了一封信,說學戲不成我已在家務農,思來想去感覺著配不上你耽誤你的前程,你要是有別的什麼想法你告訴我,我絕不死捶爛打纏著你不放,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娃娃親誰還拿它當回事,你不要有思想包袱,咱還沒有結婚拜天地入洞房,也不用擔心自己成為陳世美,咱要是不成了雙方爹娘的工作我來做,隻要你不欺騙我能把真實情況告訴我。萬喜峰,這個老實蛋,我一哄騙,他可給我托了實底,說班上的尤美麗正在追求他。好嘛,我還想著我的猜疑是假的,是女人的小心眼,誰知道是真的,接到喜峰的信,買一張火車票,我就奔了他的師專,在師專呆了三天,這件事被我輕鬆擺平。”

“你是怎麼擺平這件事呢,和尤美麗談了談嗎?”孫勇軍感興趣地詢問。

“和尤美麗談有什麼用,拿不下萬喜峰,和她談都是白談,爭風吃醋,皮毛爭鬥,說不定還遭她嘲弄呢。”孟金環說:“不過,我也看了看尤美麗,喜峰不讓見,我背著他打聽著遠遠看了看,這一見,我放心了,我原以為尤美麗和她的名字一樣美麗呢,等到一看,屁美麗!一點都不美麗,身材瘦小,還沒發育好,黃毛丫頭一個,臨走的時候,我對萬喜峰說,你也是在師專談戀愛呢,我還當你找的什麼天仙呢,原來是個這!談也談個比我長的的好的。”

“看你把尤美麗侮辱的,我都聽不下去了。”孫勇軍說:“我還想著你晚上無處睡,喜峰哥把你送給尤美麗,讓她照顧你,晚上你們倆談在床上,關於喜峰哥,推心置腹,好一番談論呢。”

“那是你們男人的臭想法,把自己當香餑餑了。”孟金環不屑地說:“城裏賓館那麼多,我就不能住了?還非得讓尤美麗解決我的住宿問題。”

“哪,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怎麼把喜峰哥拿下的?”程浩博說。

“這個不能告訴你。”孟金環一副過來人的樣子,笑著說。

“你不說我們也能想象到。”程浩博說:“不就是用色嗎,你和喜峰哥在賓館裏一睡覺,喜峰哥被你這美人計一迷惑,把人家尤美麗給拋棄了,你說,你和喜峰哥是不是未婚同居?”

“你說呢?”孟金環以退為進,一副任你猜,就是不告訴你的表情。

“看你這樣子,肯定是未婚同居了。”孫勇軍說:“就憑你一接住信就往師專跑的勁頭,有心思,有膽量,有手腕,還有什麼幹不出來的呢?”

“還有,像喜峰哥這種老實蛋,你和她一睡,他感覺著自己就是你的人啦,你就是一抔****,他也要用鍁把你拾糞到家裏,把自己像一朵鮮花插上去。”程浩博補充說。

孟金環哈哈笑將起來,孫勇軍和程浩博的話語,美得她心花怒放,花枝亂顫。臉上笑著,嘴裏她罵著:“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小兵,你在想啥呢?”看張小兵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劉躍爭呼喊他,關心問。

張小兵笑笑,掩飾自己的內心,無話找話說:“我在想八十年代真是一個美好年代,人們精神抖擻意氣風發,連一個娃娃親,都被賦予了時代色彩。記得教育學院時哥兒們議論起八十年代的盛況,家家糧滿倉穀滿囤,種糧狀元售糧大戶一年更比一年多,手中有糧心中不慌,有吃的了人們還想有錢花,種植經濟作物發展養殖業手工業等等。隨著經濟的發展,戲曲在農村很是活躍了一陣子,省市劇團下鄉各種草台班子滿地飛,過節時唱起會時唱婚嫁喪葬時唱,可是好景不長,戲曲變衰敗了,風燭殘年,不再具有昔日的輝煌。寢室裏外號叫戰友的哥兒們曾用回光返照來形容當下的戲曲形勢,內心裏充滿著一腔悲憫。可外號叫刺毛的哥兒們卻說,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學樣式,一種年齡有一種年齡的欣賞喜好,該被曆史淘汰的就得被曆史淘汰,該退出曆史舞台的就得退出曆史舞台,你悲哀啥呢悲哀。不過,還是名著說得好,潮漲潮落是自然規律,起起伏伏是曆史必然,戲曲作為一種古來的藝術,有著極其強大的生命力,它甚至比唐詩宋詞還強大,怎會說衰敗就衰敗了呢,誰不定啥時候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須疑問紅旗到底能扛多久。名著的自信,引得外號叫燴麵的哥兒們一通喝彩,他甚至活用中學時代政治老師在課堂上的話語表達自己的讚賞,政治老師課堂上玩笑說資本主義是垂而不死腐而不朽,燴麵說中國戲曲是垂而不死腐而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