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潁03
一個四個人都沒有課的下午,樓上樓下互相喊了,相伴著下樓去鬧萬喜峰的老婆孟金環。時日深秋,校園裏主幹道兩邊的白楊樹上一樹金黃,人走在金黃裏麵,滿眼秋天的禮讚,一腔神清氣爽。萬喜峰的家在進去校門左邊第三排靠牆的一間土坯房裏,那排土坯房都是老師們的住室兼辦公室,它前麵的兩排是學生寢室。
四個人,叫嚷著走進萬喜峰家,孟金環還以為他們是來找萬喜峰的,一邊親熱地招呼他們坐下,一邊對他們說:“喜峰沒在家,您幾個在這兒等會兒。”
孫勇軍豪雄地說:“我們不找喜峰哥,我們找你。”
“找我何事啊?”孟金環笑吟吟,表達自己的驚訝。
劉躍爭說:“你和喜峰哥結婚時,我們幾個沒跟上,今兒個來補補課,鬧鬧花媳婦。”
聽說是這,孟金環樂了,笑著問四個人:“誰出的這鬼點子?吃飽了撐的?”
張小兵衝鋒陷陣一般勇武說:“誰出的不要緊,你淨等著讓我們鬧吧。”
孟金環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們幾個上學上到現在,知道怎麼鬧花媳婦嗎?”
“怎麼,你想教教我們麼?”孟金環的耍笑逗弄,引得了程浩博的不滿,逗弄耍笑著回敬。
“要是教學我不如你們,要是談鬧花媳婦,恐怕你們四個還真不如我呢。”孟金環說。
孫勇軍說:“你當我們四個是自小就生活在城市裏的城市人啊?我們也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鬧洞房這種事,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
“哪,咱就說鬧洞房,你給我說說,都是怎麼鬧的?”孟金環盯住孫勇軍,笑問。
“一般說來,分兩種。”像一個學生,課堂上遭遇被提問,孫勇軍一邊思考著一邊回答說:“一種是文的,一種是武的。”
“文的有什麼?武的有什麼?”孟金環還真拿自己當一個教師了,緊盯住孫勇軍不放。
問話使張小兵想到了小時候村寨裏看到過的鬧洞房的情景。一群人聚集在新房裏,把新媳婦圍攏在中間,搞笑,說鬧,甚至推搡來去。鬧洞房,中國人古老的風俗,誰家要是結婚辦喜事,當天晚上如果沒有人去鬧洞房,遭人恥笑哩,說明這家人在村寨裏為人不好威信低。新媳婦三天無老少,辦事的人家歡迎村裏人去鬧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無論輩分高低什麼人都可以鬧洞房。村寨裏的年輕小夥子是鬧洞房的主力軍,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玩耍,什麼年齡有什麼年齡的樂趣,年齡大的像這種遊戲都不喜好參加了,年齡小的雖然樂意參加但挑不起大梁,小屁孩們不懂事,再怎麼主動,也是個雜夾在人群中間隻會拍手傻笑的看客,充其量算個搖旗呐喊的小嘍囉。想象著自己像一個小看客或一個小嘍囉夾雜在當年的鬧洞房的人群中間,張小兵追尋著自己當年一個小屁孩的心情,懵懂,憨傻,機靈,善良,邪惡,猥褻……
孫勇軍說:“文的是我們提問題你答,我們讓表演節目你表演。”
“回答什麼問題?表演啥節目?”孟金環步步緊逼。
劉躍爭看不下去了,聲音跳出來,好似一個學生,老師沒有提問他,讓他站起來回答問題,他卻憋不住了坐在座位上嚷:“譬如讓你講講你和喜峰哥的戀愛經曆,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第一次擁抱發生在什麼時候,初吻是在什麼狀態下發生的等等,至於表演節目嗎——哪更多了去了,譬如一根紅繩吊起來一個蘋果,或者難度大點吊起來一塊兒糖,一個人手拿著擱空中晃動,讓你們啃。”
“還有,弄一個盤子,擱在桌子上,放一些花生米,你和喜峰哥,一人拿一根筷子,共同夾持著,輪流互相喂食。”張小兵搜求著記憶,補充說。
“這些都是嘴上的功夫,我小時候還見過一種手上的功夫,摁門鈴,你們幾個聽說過麼?”程浩博來了興致,問周圍的三個人。不待三個人回答,他開始了講解:“我們村的鬆傑,是個複員軍人,他結婚時,他的戰友來鬧洞房,玩了一個摁門鈴的遊戲,新郎摁住新娘的咪咪疙瘩,新娘嘴裏配合著,做鈴聲響,叮鈴鈴……”
看幾個人談論得興高采烈,一旁的孟金環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聲驚醒了正在談論著的幾個人,他們轉過頭,一齊看著孟金環。孟金環問:“想想,再想想,還有什麼招兒沒有?”
劉躍爭說:“方法都是學中鬧鬧中學,一邊鬧一邊發明創造,別看我們現在一時說不上來,可它具有無限多種可能性。”
“要是這樣,今兒個你們可看不成表演了。”孟金環笑著說。
“為什麼?”孫勇軍急不可耐地問。
“沒有新郎官唄!”孟金環說:“你們這幾個節目都是新郎新娘兩個人一塊兒完成的,現在就我一個人,您喜峰哥不在家,怎麼表演啊?”
得,坑兒在這兒挖著,陷阱在這兒設著呢。程浩博嬉皮笑臉說:“沒新郎官不要緊啊,找一個頂替一下不就行了嗎,現在你麵前就有現成的四個,你看中哪一個選哪一個,隨便挑。”
“你們四個啊——”孟金環笑著說:“太嫩了!你們伸手朝頭頂摸摸,看看你們的呼吸門長嚴實了沒有?”
“就憑你這句話!”劉躍爭憤怒說:“擱住真的,就得給你來點武的,像過篩子一樣篩你像過籮一樣籮你。”
“籮你還是輕的,我小時候還見過扇簸箕呢。”孫勇軍誇張著比劃著張牙舞爪地給幾個人解釋說:“十幾個精壯小夥子,屋對角站了,兩人一組,麵對麵,手扣手,排成簸箕,然後把新娘往上麵一撂,開始扇,從這頭扇到那頭,再從那頭扇到這頭。”
話語使張小兵再一次想到了鄉土上鬧洞房的情景。依風俗,鬧洞房一般新郎是回避的,鬧隻鬧新媳婦一個人,玩樂一通,新媳婦打開箱子,取出出嫁時壓在箱子裏的核桃花生糖果點心什麼的,眾人分食一番,完事。也有鬧得過火的,瘋狂使少年時的張小兵刺激興奮,也是張小兵擔心害怕,他擔心一不小心給新娘掉下來摔壞身體,這種樂極生悲的事情鄉土上不是沒有發生過。也有婆家嫂子或小姑看不慣鬧得邪乎,出來偏袒和保護的,鬧洞房的人就會把她們合在一塊兒鬧,特別是婆家嫂子,好像更沒有什麼顧忌。
程浩博問孟金環:“你說說,你和喜峰哥結婚時,都享受過哪些武鬥的懲罰?還有哪些懲罰沒享受,我們也幫你補補課!”
孟金環一副驕傲的口吻說:“他們還能鬥得過我?我一張嘴都把他們說得沒啥手段了。”
“哦——照你這麼說,不是他們鬥你,而是你鬥他們了。”張小兵玩笑說。
“哪是。”孟金環一如既往的驕傲。
“哪你說說,你和喜峰哥是怎麼認識的?”孫勇軍把話拐到了文鬧的軌道上。
“我們倆是娃娃親。”孟金環說。
“娃娃親!”四個人幾乎異口同聲,感到很奇異。
“很稀罕吧?”孟金環對前來鬧房的四個年輕人說。她根本不把四個人放在眼裏,給人一種大江大海都闖過了,哪還會在一個小河溝裏翻船的感覺。
“稀罕。”孫勇軍不由得承認。
“稀罕稀罕真稀罕,校園裏碰上對娃娃親。”劉躍爭嬉皮笑臉地歌唱。
“我原以為娃娃親都發生在清朝、民國,都流傳在書本上和評書故事裏,哪想到當下竟還在發生著,咱還能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程浩博的話語起了感慨。
“嫂子,你說說,你和喜峰哥的娃娃親,怎麼的一回事?”張小兵也興趣非常,渴望像聽故事一樣聽聽孟金環和萬喜峰的愛情。
孟金環說:“我父親和喜峰爹是好朋友,就給我倆訂了娃娃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