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還有一個人,被算命的人算出來,說是會出車禍,死於車禍。那人就不出門,天天躺在家裏,到了最後一天,他暗自得意,怎麼樣?可以躲過去吧?中午午休,他家牆壁上掛著一個不用的紡車,結果掛紡車的木釘折了,紡車正好砸在那人太陽穴上,結果還是死了。唉,真是沒辦法,有些事,就認命吧。”
林峰閉上眼,有一匹馬在他的大腦狂奔不止,收不住韁繩,“我也想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行啊。我們鄰村現在就有一個算命人,這兩年越算越準,慕名而來的人排不上號,有的幹脆睡在他家廂房等好幾天才排上。”
“我抽空去看一下。”
“好的,我陪你去。人家那位老先生,每天生活特別有規律,一天從來不多算一個。準時七點起床,收拾好,吃過飯,八點開始算。下午也不貪多,準時休息。一個人二百塊錢,這一年賺大發了。”
“嗯。”
“對了,突然想起個事來,你們文學社在省刊物集體亮相後,有兩個學生托人找我,讓跟你說說,想加入文學社,得到你的指導。”
“過些日子吧。”林峰望望遠處隔著稻田的校園。
“還是早些把精力轉移到工作和你愛好的文學創作上來吧,人一輩子真是不容易,某種程度上說,活著就是受罪。我們家也經曆過這樣的苦痛難熬,我體悟很深,也都明白。”
林峰不再說話。
夜幕拉下來,頭頂的天空被戳出點點星孔。林峰起身往回走。
李婧跟在他後麵。
林峰坐進沙發看新聞,屏幕光閃。
李婧找來笤帚掃屋地,用抹布擦餐桌。
收拾停當,坐在林峰旁邊削蘋果。
“你回去吧。”
“再陪你一會兒就回。”
林峰不說話。
李婧左手裏的一整個蘋果削下來,細長的蘋果皮一直沒有斷。收了關,她把蘋果遞給林峰。
李婧坐著看了會兒電視,起身回了學校。
林峰早晨五點醒來,電視裏還在介紹帝企鵝的習性。
這個周日,林峰一大早就騎車回了鄉下老家,他好久沒有回去了,他覺得失去了王妮,自己是個罪人一般。
睡在老家的土炕上,他感覺踏實了多了,也很解乏。村子裏沒人責怪他,所有的責難都是從他自己內心生發出來的。
林峰的母親落了淚,說:“從沒見過這麼好的兒媳婦啊,可惜了的。”
林峰內心酸澀翻湧,朦朦朧朧地睡,迷迷糊糊地醒,眼睛酸酸澀澀。
晚飯是林峰喜歡的茴香餡餃子,林峰吃了一頭紫皮蒜。
日頭偏西,林峰還要騎車趕回學校。
林峰騎車剛出村口,就看到了路邊站著的李婧。
林峰忙下車,“你怎麼在這兒?”
李婧不說話,望一眼林峰,往回走。
林峰推著自行車,“這麼遠,走過來的?”
“沒覺得遠。”李婧目不斜視往前走。
鄉村土路兩邊的槐樹輪廓開始漸漸模糊,綠色樹冠漸漸成了墨色。遠處的村莊燃起暖色的燈火,漸遠漸迷離。
“上車子吧。”林峰的自行車馱著李婧,沿著坑窪凹凸的土路奔往縣城方向。
自行車顛簸,林峰顫音著,“你可不是一般的人。”
“是啊,和你一樣,是二班的呀。”李婧的嗓音也有些顫。
林峰的自行車手把晃動。
“快點走出來吧,你對世界笑,世界對你就笑。”
夜色漫漫。
李靖從林峰身後揪緊他的夾克襖。自行車軲轆碾過一道車轍,林峰手把晃動得厲害。
李靖從身後抱緊林峰的腰。
“怎麼看不清路了呢?”林峰刹住車。
李婧跳下車子,“下大霧了。”
霧氣一團團擋住視野,九曲十拐的鄉村土路丟了方向。
兩個人在霧氣彌漫的土路上步行穿越了一會兒。林峰又上車慢慢騎行。車轍交錯,車子越慢越不穩。一個拐彎處,自行車衝下了土路。
林峰慌忙捏閘,旋擰車把。車子側摔在路坡上,腳邊就是閃著亮光的壕溝水麵。
林峰忙四處找李婧。
李婧半蹲在坡上伸出手來拉他。
林峰起身,把車子從斜坡拖到路上,“虧你下車快。”
“我跳下車,一把沒拉住,你就下了坡。”李婧揶揄道。
霧氣把兩個人裹起來。李婧抓著林峰胳膊,小心跟著他,“像走在蒸包子的籠屜裏。想起來一個笑話。老公去買眼藥水,回來就往眼裏滴了兩滴。閉了會兒眼,一睜眼眼前一片漆黑。心想,壞了,碰上賣假藥的了,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啊?渾身哆嗦從座位出溜到地板上,嗚嗚哭了起來。老婆喊了起來,大老爺們兒越來越熊樣兒了,你說停個電至於把你嚇這樣嗎?”李婧咯咯笑個不停。
林峰盯著腳下,推著自行車,亦步亦趨,“肯定是神仙趕路呢。”
“倆神仙。”李婧嘻嘻哈哈。
“神仙在頭頂呢。”林峰道。
“這個事算是把你給弄魔怔了,以前哪是這樣啊。你就真的不懂我嗎?”
“懂什麼?”
“懂我的用心啊。”
“懂了又怎樣?不懂又怎樣?”
“當然不一樣啊。”
“不一樣又怎樣?”
“意義非凡。”
李婧兩隻胳膊環住林峰的腰,兩手交叉在一起。
林峰停下腳步,兩人靜立在原地。
什麼也看不見,隻有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