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院中那人受傷不重,一躍跳起。剛想邁步,一條金槍已自身側掃過,正中他雙腿,複又跌倒。
正想掙紮,一隻銀絲爛繡虎頭吞口的粉錦戰靴已踏在他胸口之上。
抬眼看時,上麵是一張燦若春花,卻又冰冷似雪的臉孔。水潤雙唇抿在一起,將尺多長的槍尖抵在了自己頸旁。
林猛見隨來眾人或死或傷,餘下皆被擒住,隻逃出自己,心痛如錐。甩脫一劍刺倒追在最前麵的一名錦衣衛後惶惶而逃。
眾錦衣衛還要追趕,卻被立在房頂上的方威喝止。
他將戟上所挑那人摔在當街,飛身一躍,跳落在天字獄牢的院中,喝令將銀若雪擒下那人帶過,另加一個因腿上受傷遭擒的矮瘦少年,吩咐道:“帶入牢中,今日我便殺這兩隻雞給林家那群猴看看,叫他們絕了被救的妄念。”
銀若雪擒下的那人聽他如此說,嚇得兩腿立軟,站也不能,任人拖拽著弄入牢房裏。
童牛兒跟在後麵暗暗歎氣,想:“方威這一招夠狠,林家那幾個婦人平素恐連打隻蚊子都不舍,若叫她們見得血淋淋的人頭落地,怕不嚇死才怪。唉,自今以後該噩夢連連,日夜不得安寧了。”
可他此時人微言輕,也沒辦法可想,隻能跟隨在後麵暗自氣惱。
牢裏眾人早聽到外麵喧聲鼎沸,呼喝不斷,各個緊繃了臉孔坐起,低聲猜測發生何事。林家眾人自然想到是林猛帶人前來劫獄,一時間皆緊張到不堪。
林鳳凰和白玉香四手相握,手心都是濕漉漉的汗水。
待眾錦衣衛推架著兩人走入,眾人立時安靜。
方威點手叫人推過受傷的矮瘦少年,問道:“林猛現在何處?”矮瘦少年隻冷冷看他,卻不肯答言。
方威怒哼一聲,猛地向他腿上皮肉翻綻的傷口處踢去。矮瘦少年痛得幾欲將牙齒咬碎,仆倒在地,卻仍不出一聲。
方威未料到他竟如此死硬,自旁立錦衣衛腰間抽出一柄長刀向少年的雙腿砍下,少年立時痛得昏暈過去。
方威命人自水池中淘來臭水,將矮瘦少年激醒,咬牙惡聲問道:“林猛在哪?”
矮瘦少年慢慢抬頭,隻吐一字:“滾。”
方威惱到不堪,猛地掄刀砍下,將少年從肩側劈成兩半。鮮血飛濺,屍身卻不倒,少年仍大睜雙眼瞪著方威。
林家眾婦人皆被嚇得掩麵驚呼,更有膽兒小的險些昏死過去。
方威手提滴血長刀,站在原地呼呼喘氣,半晌才道:“將他屍首縫合,好好安葬。尋他的家人,多給撫恤。”
童牛兒見了心中暗笑,才知原來他也怕冤死的野鬼纏他。
將矮瘦少年的屍首揀出,方威命人把一直軟坐在後麵暗影裏的那人拖過。
林鳳凰待借明滅不定的油燈光看清他臉孔後,驚得尖叫一聲,連氣都喘不過來。
被抓這人正是她遠房姨丈的世侄,她朝思暮想了半年多的糧商之子楊天。
原來林猛自得童牛兒相助逃出後,便隱身在師父萬施大師的萬法寺裏,並背著師父暗暗約下一班師兄弟相助劫獄。
這群少年不識深淺,以為憑自己這身武功從天字死牢中救幾個人出來易如反掌。
卻不知雷怒海等人早有陰毒計算在前:林府放走林猛就是故意,不然方威豈肯善罷?
雷怒海早得魏忠賢吩咐,知道滿朝文武中戶部尚書林水清和兵部尚書黃堅最為交好,放走林猛,隻為讓他去找兵部尚書黃堅求救。黃堅若一時心軟,派人相助,則正中雷怒海的下懷,可借機將其參倒,然後順勢擒下,將眼中最大的一顆釘子拔去,和林水清剛好一同問罪。
但雷怒海也知黃堅為人謹慎,謀算深湛,性如黃薑,老愈彌辣,一旦抓住自己的把柄亦不會輕饒。拉童牛兒入夥隻為一旦此事出現紕漏,聖上怪罪下來,便將他推出頂杠,做個替死的鬼,這本是東廠害人的慣用伎倆。
卻不想這一次看走了眼,童牛兒外表雖顯得普通,骨子裏卻最奸猾狠毒,一向都隻許他害別人,從不叫別人害他。
林猛當日逃出林府後,曾有暗藏的錦衣衛跟蹤尾隨。但林猛十分機警,左彎右轉後竟將其甩脫,是以東廠並不知在他何處落腳藏身。
但他聯絡今夜同來劫牢的人中卻有貪生求榮之輩暗將此事告發,使東廠有備在先。
林猛等人剛出萬法寺便被發現,方威立得訊報,尋借口離開童牛兒後到天字牢營對麵民房的屋頂後坡低身埋伏,悄向牢營院中觀望,見來的眾人除林猛等幾人外武功均弱,顯然不是黃堅門下久經戰陣的死士,知林猛還未求到黃堅府上。見他三人逃出,心中暗喜。
但方威久在東廠幹差遣,心狠手辣慣了,自不容許三人皆生,一躍而出,將楊天踢回天牢院中,將另一人挑在戟上,隻放林猛一人得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