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風雪殺人夜(1 / 2)

如此又過了數個月。

秋冬轉換,時近春節,正是天寒地凍的難熬年關。

這一夜雷大郎將身體蜷縮在破爛不堪的棉被中,聽著呼嘯北風夾著密集雪花撲打窗紙的劈啪聲艱難入夢。

可剛睡到實,猛地被一聲尖利嚎叫驚醒,將雷大郎嚇得陡然坐起。睜眼環視彌漫在四下的沉沉黑暗,以為要有什麼駭人的野獸撲上來撕咬自己。

正驚懼時,聽外麵又傳來一聲叫。雖不似適才那一聲淒厲,但如此寒冷暗夜聽來,也足以叫人毛發憟豎,魂魄抖顫。

雷大郎慌了片刻,將破棉被裹緊,慢慢摸下地來。撤去支門的木杠,拉開一條細縫向外窺望。此時風雪仍盛,漫天呼號飄舞,把夜黑撕扯成條條縷縷,隨意拋灑。地上早積下一層厚厚的玉麟瓊屑,反映著暗淡夜光,將散漫世界襯得雪亮。

雷大郎見那座在北風中搖搖欲倒的大殿前立有十幾個人,當中穿一襲青色僧袍的老和尚靜靜站著,如鐵水鑄就,任憑風吹雪打,卻一絲晃動也無。似乎這個風雪交加的世界與他並無關係,也奈何他不得分毫。

他身前環成一圈的十幾個人皆穿大紅衣袍,頭上的發隻有額前和兩鬢各一縷,用暗色絲繩束著,在獵獵北風中鞭子似地亂舞。

各人手中都執一柄雪亮的月牙彎刀,刀尖垂地,被風吹得不住地擺動。地上躺著的兩具屍首已漸被大雪掩埋,隻有少許紅衣稍露。二人胸前各插著一把彎刀,柄上長長的五彩穗子被風拉成一條直線,瞧著異常地詭異。

雷大郎入宮時年紀雖稚,但已明事理。又呆了這多年,自然知道這是皇宮大內,天底下守衛最森嚴的禁地。不消說人,便是鳥獸想隨意來往也難些。

而這些紅衣人顯然不是皇宮裏的,卻不知怎樣躲過數萬名禁軍和錦衣衛的守護而摸到這裏,來和這老得已經被人遺忘的老和尚過不去。

這老和尚也倒有些手段,瞧不出素日連喘氣都費力的,竟隻憑一雙空拳,用對方手中武器連殺兩人,卻不知是怎樣辦到的。

他正抖著身體在那裏納悶,忽見一名紅衣人倏然將手中的月牙彎刀舉起,以為必是要砍向老和尚,倒替他擔心著急。

二人平時雖不來往,但畢竟相處日久;雷大郎此時又是小兒脾性,對人最依戀不過,常在心裏把老和尚當做親人般待。見他似要臨險,一時情急,顧不得安危,將身體自破棉被中脫出,拉開門扇衝入風雪,跌跌撞撞地跑到老和尚麵前,張臂攔在紅衣人身下高聲道:“不許你傷他。”

奈何風聲咆哮,將他稚嫩的童聲盡數遮掩。紅衣人隻見得他嘴唇翕動,卻沒聽清說的什麼,但從他姿勢也知是在維護老和尚。

老和尚見護在自己麵前的竟是這個身材矮小,麵目醜陋的雜役少年,不禁一驚。但轉瞬淡定,慢慢合上雙目。

雷大郎被風雪吹打得難睜雙眼,虛目光見那柄被雪光映得刺目的月牙彎刀正被揮起,要向自己頭頂砍來,不禁嚇得將頭一低,咬牙驚叫。

但等了片刻,卻不覺身體有異,以為必是老和尚出手救下自己。

睜眼看時,果見紅衣人已倒斃在雪中,胸口插著他手中的彎刀,汩汩熱血正緩緩從傷口裏流出,將撲落的雪花洇紅融化。

雷大郎見自己無恙,膽色愈壯,仰頭向旁邊立的紅衣人怒目而視。

那紅衣人生得凹目高鼻,縮腮闊嘴,模樣怪異。但與雷大郎凝望的眼神卻甚顯溫柔,其中更似含有戚戚悲色,令雷大郎心中奇怪。見他慢慢領起彎刀,舉過頭頂,好象要向自己砍下。

但這一次雷大郎以為有老和尚護佑,不再為自己擔憂,大睜雙目想看看老和尚以怎樣手段將這紅衣人單刀奪下,一擊而斃之。

眼見著月牙彎刀閃著凜冽寒光在漫天雪花中揮下,但身側的老和尚卻仍似木雕泥塑一般泰然不動,叫雷大郎的一顆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以為自己將要臨危。

正驚恐時,卻見那柄彎刀在漫天雪光的映照下一揮而下,已插入紅衣人自己的胸膛。

紅衣人的喉中發出“咯”的一聲叫,聲音雖輕,正被北風送入雷大郎的耳中,叫他聽個明白,內裏所含悲憤無助之意如晴空炸雷,讓雷大郎全身猛地一震,才明白他剛才為何用那樣溫柔眼色看自己。

這名紅衣人卻剛強,雖死不倒,高大身軀佇立在風雪裏,刀刃下的鮮血點點滴滴灑落在白雪之上,如綻梅花,夜色中望去,朵朵黯淡無華。

雷大郎此時才知原來倒斃的紅衣人並非老和尚所殺,而是自裁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