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榮華皆虛設(1 / 2)

環顧四下,見蔡公公住過的這間房中燦金耀銀,盡是奢華擺設。碩大紫檀香木打製的雕花大床上掛著白色雲綃帳幔,上麵的九色湘繡極為華美。床上鋪的錦被厚過一掌,散出嫋嫋馨香。

雷大郎想起小太常蓋的那床冬被薄不及寸,夜晚穿著棉衣睡在其中還要常常被凍醒,心裏立時泛起一縷酸澀,想著便將床上的這個送與她,叫她抵禦風寒。

剛這樣想時,腦中突然竄出一個念頭,如暗裏燃起的一個火星,轉瞬明亮,叫雷大郎歡喜得從太師椅上跳起。但隻片刻間這火光又黯淡下去,讓雷大郎的頭顱漸低,麵起愁容。

他正無奈時,門口伺候的小太監稟道:“雷公公,康公公正向這邊來,您要不要——”

雷大郎聽到這一句,猛地在眼中放出光芒,喜得一躍而起,衝出門奔下樓梯,和正向上走的康公公險些撞個滿懷。

康公公扶住他笑道:“雷公公,自重身份。你已不是沒甚個輕重的小東西,怎地還如此燈籠火把、山野森林裏撒野似地莽撞?”

雷大郎忙執禮請罪。

康公公攙起他道:“不打緊,總需學些時候才會有個穩重模樣的,急不得——”二人攬手進房。

雷大郎不知康公公為何要如此親近自己。

但他此時正是心思軟弱,六神無主的年紀,分辨不清人心的險惡,麵目的真偽,隻一心以為這中年人憐愛自己,是以如此善待,也便捧出一片赤誠相對,將這康公公引為親人。愈是如此想,便愈覺得可親,直想投入他懷中依偎片刻才好。

他卻不知這康公公在心裏轉著怎樣齷齪念頭,要將他引入一片權欲的沼澤,叫他淹入貪婪和惡毒的汙水之中折磨著不能自拔,從此成為自己隨意驅使的工具。

二人進入房中,雷大郎將康公公推入上座,自己在下首相陪。

康公公大刺刺地坐了,環視房內片刻,皺眉道:“怎地破敗?這豈是尚膳監禦膳房總理大人的居處?”

轉頭向雷大郎道:“這一半日我便叫司設監的人過來將這裏好好弄個整齊,可好?”

雷大郎也隨他眼光看過一圈,卻瞧不出如此華美的裝潢中有哪裏破敗,還要怎樣弄才算整齊。不禁暗笑自己低俗,對康公公所問竟不敢答言,隻唔過一聲。

康公公又瞧著雷大郎所穿,嘖嘴道:“怎地難看?”向門外高喊:“來人。”

隨他伺候的小太監忙躬身探頭應道:“公公?”

康公公擺手道:“去喚尚衣監的人來給我的小兄弟丈量尺寸,叫這一半日內就將他四季所穿都置辦齊備了,聽到嗎?”

小太監答聲轉身要去。康公公喚住道:“休急,給我小兄弟手底下的這夥人也都置辦了,每人一套鑲貉尾的褙子加一領帛綿鬥篷。”

雷大郎見這康公公如此為自己著想操勞,不禁感動得熱淚洶湧,幾欲盈眶,倒身拜謝。

康公公卻一把將他拉住,道:“區區小事,不值如此。你若當我是哥哥,便任我為你安排。隻是些不周全的地方,兄弟還要多擔待則個。”

雷大郎隻覺得言語無力,連話都說不出。隻拳拱雙手,禮謝個不停。

康公公見了心中暗笑,以為這小兒已被自己拿捏在手裏,甚覺得意。

雷大郎待心緒漸平,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向康公公道:“康大哥,我有一事求你,你定要幫我才好。”

康公公見他態度正經,以為所求必重,倒想用言語推辭了。但轉念以為憑雷大郎輕飄飄的淺顯心思,也不會是什麼難辦的事。隨口應道:“休說求字。便言語,任事我都幫你。”

雷大郎澀口片刻,低眉道:“我有個知己,她——”

康公公哈地一笑,截口道:“是小太常嗎?”

雷大郎驚得抬頭,半張了嘴愣在那裏。

康公公又道:“你是不是想叫我幫你將她弄到你這房中,夜夜摟在懷裏溫存?”

雷大郎被康公公用如此露骨言語叫破心事,羞得不知該如何應聲,讓康公公指了大笑不已。

二人也都對對方的醜陋麵目有了新的認識,各在心裏罵過一聲髒。

小太常將懷中的破爛東西放在角落裏。

剛直起腰來,正想拍去衣上沾的雪跡,聽院中轟轟隆隆地吵。抬頭看去,見從月亮門中湧入一大群人來。

當中似是個瘦高青年,穿一身隨體裁做的簇新亮緞錦袍,外罩銀貂尾鑲邊的華美素色鬥篷,頭戴雙翎鴨翅的錦帽,顯得氣宇軒昂,好不精神,在十幾名大小太監的前簇後擁下正向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