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恩怨怎堪報(1 / 2)

雷大郎苦悶了數日,卻想不出補救的辦法,同時亦被心中所懷由愧疚引發的憤怒折磨到不堪。後來竟將名兒都改了,自稱‘怒海’二字。

霍天威聽聞,初時還譏他;後來明白緣由,也覺淒慘,不再言語。但康公公不比小全子、賈幻真之流,殺掉後隻需擬報個病死的呈文就能銷案,將事情遮掩過去。魏忠賢素日為非作惡,全倚仗康公公等一班人相助,怎能不找他?是以不過數天便即敗露,將改過名子的雷怒海召到麵前問話。

雷怒海倒不隱瞞,將前後經過盡都相告。他以為魏忠賢聽罷必要惱怒,弄不好怕命都不保。

卻不想這奸兒竟哈哈大笑,起身拍著他的肩頭道:“有情有義,敢作敢為——好——甚投我的脾氣——。”竟將他輕輕放過,不予追究不說,還叫人幫他遮掩。

其實雷怒海雖愚,卻也能猜透魏忠賢心思。

魏忠賢本是個不明善惡、唯利是圖的奸妄小人,任事放在他麵前,他首先所想隻是能否利用,餘下的皆不顧及。

康公公已經死在雷怒海手裏,生無可能,若因此再懲戒自己,交與內廷處理,則心腹盡喪。還不如找個唐璜籍口將雷怒海留下,叫他感戴自己的恩德,更加死心塌地地為自己賣命來得劃算,這筆帳魏忠賢自然計算得明白。

而這也正是宵小與君子之別:君子善惡分明,如一潭清水,稍被點染,亦能自澄。並有磐石之性,肯堅持方正,縱有眼下利益誘惑也絲毫不予妥協;宵小則善惡不明,是非不清,似半池混漿,永無沉淨那一天。

而攪鬧汙濁的就是目前那點既得之利,叫他柔如葦草,自詡圓滑,良心喪盡,左右奉迎。

卻不知天理昭彰,輪轉自然,到最後看哪個曾少付半文?問誰又能貪多一分?不論得失,都是早晚的事罷了,不然公道良心豈不都成了可唾之物?

隻歎世人愚鈍,不識本來,妄行妄念,惹下苦惱無數,如自織網蘿,繭縛手腳,叫身心皆不自由。

想著小太常的仇得報全憑花桂兒周全,叫小太常這多年遊蕩在九泉之下的冤魂得安,這等大恩總需報答。雷怒海便尋機將花桂兒調入自己府中聽差,以為可叫她享些幸福。

不想這花桂兒卻是個極烈性的人,死活也不肯去,叫雷怒海奇怪,親自尋她來問。

花桂兒窩在昏暗腐臭的小屋中向他慘淡一笑,道:“你此時身在高位,手握權柄,所居雖然寬敞明亮,但每日做的可有一件良善之事?沒有吧?我這狗窩雖然不堪,不能和你的居處相比,但卻叫我不見你每日所為之惡,使魂靈得享寧靜,差在哪裏?我的吃食雖糟粕,卻香甜;床榻雖破爛,卻安然,你比得了嗎?”低頭片刻,道:“還是回去繼續為你的惡吧,你也沒別個可選。倒不如我,還能躲在這裏苟延殘喘——”

雷怒海沒有想到花桂兒竟有如此勘破之智,暗在心裏佩服。知道她所言不差,不再勉強,轉身離開。

暗裏吩咐人留意照顧她起居飲食,叫她衣食無憂,三餐得飽,如此而已。

數年之後,魏忠賢將雷怒海放到東廠督主的高位之上,叫他掌管錦衣衛,為自己監看百官,禍害蒼生。

雷怒海自知在這個看似太平,其實最禍亂不過的宮苑裏,自己若不為惡欺人,就隻有被人欺辱的份兒,似他這大一個心高氣傲的男兒又怎甘願?

無奈之下,索性將兩眼一閉,把牙一咬,心一橫,認黑是白,讚惡為善,做起助紂成虐,水火他人的勾當。

雷怒海心思深湛,為人機警,便逞惡也遠強於他人。由他盡心操勞,一力主事,倒不負魏忠賢所望,很快叫東廠成為魏忠賢最得意的幫凶和鷹犬。

銀若雪領其父雷怒海讓她暗查童牛兒的命令出來,左思右想後,將手一拍,麵上浮起個微笑,以為正好借此機會摸透童牛兒的底細。

可查過數日,探報所言卻令她好不惱怒。

原來童牛兒竟夜夜宿在一個叫春香院的妓院之中、一名叫賽天仙的娼妓的榻上。

銀若雪一向自詡冰清玉潔,這等侮辱豈肯忍下?有心找童牛兒質問,可如此難堪的事情怎好啟齒?

又想幹脆一槍將他挑了淨心,但她知道童牛兒這顆棋子在養父謀劃的這盤棋中十分重要,自己若將他如何,養父知曉必要責怪,怕堪承不起。

其實也舍不得殺他,可若置之不理又不甘心。

如此苦惱了數日,也未想出什麼主意。

但天天將這件事放在心裏尋思,倒對童牛兒又加幾分在意和牽掛。

童牛兒何等機敏,早覺察有人暗暗跟蹤自己,悄遣卓十七摸查,很快知曉是東廠朱雀營中的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