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卻不懼,正要高聲與童牛兒對抗,卻聽旁邊的霍敏玉用孩兒清脆聲音勸他道:“薑伯伯,我爹爹不是叫你不許和人吵架嗎?你怎地又不聽?”
老者立時轉頭低首,似有些怯般柔軟了聲音道:“是,大公子。”但仍又回頭狠瞪童牛兒一眼。
童牛兒見他竟肯聽個孩兒言語,有些驚訝。又見他如此倔強,倒覺得喜歡,臉上浮起個微笑。
有心再逗弄他取個樂兒,便向霍敏玉高聲喝道:“喂,你個小兒,怎地犯了王法,也要被發配到苦寒之地去送死嗎?”
霍敏玉轉頭向他,閃動著大眼睛道:“大人休如此說。我霍家向是詩圭滿庭,知書隆禮的忠孝人家,從來不曾觸犯王法。”
聲音雖嫌稚嫩,但言辭間自有不容侵犯的凜然之氣,叫童牛兒暗中欽佩。以為不愧是龍鳳子嗣,胸間天地遼闊,主張自然高遠。
但見老者沒有反應,覺得不甘,又道:“既沒有觸犯王法,怎地要去受苦?”
霍敏玉仰頭道:“奸賊當路,朝廷不公,叫我霍家蒙冤。世事蜀道,難免崎嶇,我也自當忍得。”言詞激昂,語氣慷慨,讓童牛兒聽得心跳,忍不住就想喝一聲好出來。以為這小兒如此年紀就有這般胸懷,來日必成龍鳳,倒值得一救。
他本還想逗弄,卻猛地聽前麵竄起一聲尖銳,有支響箭升上空中。
接著四麵都傳來高喊叫喝,聲勢駭人。
此時的官道正在兩座低坡的土堆之間。土堆上種滿樹木蒿草,皆都生長得茂盛,正好設伏藏人。
童牛兒轉頭四望,見從中竟跳躍出無數手提明晃刀槍的大漢來。粗略估算,該不下二百七、八十個,將這隊車馬團團圍住。
童牛兒一個個細看尋找,卻不見林猛和朱大哥等人在其中。不禁奇怪,搞不明白這一路人是怎樣來曆。
伏在後麵大車中的杜天橫見所來者眾,果如童牛兒說的竟有數百人,心中也驚詫莫名,暗道不妙。
自己這麵隻有百十幾人,其中多半官軍隻是待宰的廢物。善戰的錦衣衛不過五十個,豈能抵擋得了?暗自後悔沒有聽童牛兒勸告早早退去,今日怕要吃下大虧。
同時心裏奇怪這小兒的消息倒靈通,自哪裏得知?他卻不知童牛兒這一次是隨口蒙的。
杜天橫將手中的二十四節鬼骨鋼鞭悄悄攏在衣袍下麵,準備著伺機而動。
此時眾人喧嘩稍息,慢慢退讓,顯出四個人來。
當前這個身高過丈,粗如鐵塔,麵色黝黑,好似镔鐵鑄就的一般冷硬。一頭花白長發不髻不束,散披在肩,因梳理得整齊,並不顯紛亂。一雙狹細鷹目微眯,鼻頭猶大,但卻方正,高聳在臉麵中間,如天外飛峰,看著突兀。唇若獅口,牙似狼齒,半呲向外,極顯凶惡。穿一襲青色帛袍,腰束玄帶,雙手負在身後,叉腿而立,狀如天神一般,氣勢如山,壓迫人的眉頭。
後麵那人身材亦壯,和前麵這大漢不相上下。麵色赤紅,眉目端正,十分的耐看。尤其頦下一把短須生得出色,根根獨立,皆似鋼針一般四射向外,遠望如趴有一隻受驚自保的刺蝟相仿。頭上盤髻,玉簪別著,穿一襲白袍,腰束深藍色絲帶,目色寒冷地看向麵前眾官軍。
他後麵是位中年道人,身高也已近丈,卻不魁梧,隻平常胖瘦。但雙肩寬闊,足有三尺,遠超常人。偏偏腰卻甚細,堪稱楊柳。道袍裁得合體,貼身而穿,不見一絲褶皺,更襯得玉樹挺拔,臨風而立,英氣逼人。眉眼俊朗,鼻垂唇朱,額寬耳闊,堪稱男兒榜樣,人中秀士。雙手交疊在胸前,懷中抱著一根拂塵,三尺多長的杆兒油碧碧地綠,竟是精玉磨製而成。
在他旁側的是位中年婦人,看容貌約有四十幾歲。徐娘雖然半老,但顏色仍堪動人,可以想見年青時曾有怎樣風韻。頭上青絲挽成一髻,用繡有金絲牡丹的紅色帛帕包束。身穿大紅錦袍,腰紮青玉大帶,手中提一柄長劍。與道士比肩而立,如珠玉相配,交映生輝,各顯光彩。
這四人都天俱稟異,叫人瞧著驚訝,一見難忘。
當前模樣凶惡的大漢用目光在被囚犯人裏尋找片刻,猛地認出前麵囚車中一名幹瘦老者,踏出數步來在跟前,低聲道:“張大人,您怎地也在?受苦了。”伸雙手抓住粗似房檁的木欄杆使力一掰,喀吧一聲脆響,把硬木打製的囚欄掰碎,將裏麵的老者孩兒似地抱入懷裏。
縮身在旁的眾禦林軍兵自然不願管他閑事。
但其中夾雜的錦衣衛卻因有杜天橫在後監看而不敢後退。雖見大漢麵貌凶惡,臂附神力,顯然不是等閑之輩,卻仍有幾個出手,將刀槍兵刃向他身上招呼。
那惡麵大漢早有所防。聽四圍有金器破空之聲響起,猛地團身一閃,已在丈遠之外。
眾錦衣衛未料他身手如此迅捷,都暗吃一驚,各自發喊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