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苦中作樂難(1 / 2)

但世事恍惚不測,難免偶有些市井無賴看到二女驚豔,上前糾纏。

逢到此時,常常由賽天仙或童牛兒跳出解圍。

二女也自跟著瞪目呼喝,竭力裝出一副潑辣姿態將人嚇退。一來二去,院中眾人知這二女烈性,甚難招惹,倒都對其另眼相看。

二女原是通文識墨、知書達理之人,心腸本熱,常為院中街上眾娼婦卑女讀信寫書,排憂遣愁。眾婦見二女如此,便越加尊敬起來。混到今日,不但落下個好名聲,更得了個好人緣。

這條煙花柳巷之中任誰提起二女皆挑指讚歎,以為蒼天眼瞎,竟一不留神將天上瑤池邊的仙女貶錯地方。早晚時辰一到,必又要招收回去。

白玉香原也是官家子女,雖遭滅門之禍,但有幸得活。當時年紀尚幼,感覺淺顯。今受此苦難,心性大變,已從一個逆來順咽、事事忍捱的綿軟人兒變成一個百事不懼,敢於呲牙張目,拚命抗爭的勇士。其膽氣之豪令賽天仙也側目相視。

林鳳凰雖天生嬌弱,今亦變成心機深沉,辨風而動的果敢之女,遠勝往昔。

隻是有一件事令她愈來愈苦惱,就是每當看到童牛兒身影,聽到童牛兒聲音,她就會莫名地煩躁興奮。一旦見到他與賽天仙嬉笑親熱,林鳳凰就隱隱感到心中似有無數根針紮著一般疼。

她知自己怕是喜歡上童牛兒這個潑皮無賴了。夜閑無事,偷偷說與白玉香聽。

若在從前,白玉香定會驚得大叫,以為二人相差懸殊,根本無法到得一處。

但今時聽來已覺自然,隻輕嗯一聲,片刻後道:“可惜他不懂得‘關關雎鳩’之句,也不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情,你的這些話兒卻與誰說去?”

林鳳凰知她語中所指,輕笑一聲,道:“他雖不是翩翩君子,我也早不是窈窕淑女。一個無賴,一個娼妓,豈不正好般配得緊?”

白玉香亦笑,道:“他雖無君子之操,卻有君子之德。你雖無淑女之名,卻有淑女之儀。嗯,隻是有天仙姑娘在嗬,你——你不是願意做小吧?”

林鳳凰輕歎一聲,道:“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做大做小我都不在意,隻怕他不肯。”白玉香道:“來日問他一聲。”林鳳凰笑如枝顫,道:“怕羞也羞死我了。”

片刻後白玉香沉了聲音道:“可若有日你父翻案洗冤,重掌紐印,叫你做回官家小姐,該如何是好?童大人天性如此,卻變不得,難不成你再棄他而去?”

林鳳凰打她一下,嗔道:“姐姐你胡說什麼?我豈是那種失心離徳之人?時至今日,我已看得透徹,‘夫妻’二字無非吃飯睡覺罷了,餘下的皆是花哨,隻不過點綴著應景。詩文吟得再好,終不能當飯吃。文章寫得再妙,也不能寫到被窩裏去。男兒若無幾分豪爽英雄氣概,到頭來還是個癡兒,又有什麼用處?童大人出身雖然卑賤,可他重情重義,既有惜貧憐弱之心,又有抵強抗橫之智。今生若依身於他就什麼都不懼了。”

白玉香嗯了一聲,半晌後道:“可惜他白日隻想賭錢,晚間隻想睡女人。一生唯此兩樣嗜好,別無其他,卻沒一樣是正經,一個不打折扣的無賴。你若嫁與他,這淒涼孤苦的日子可怎麼過?”

林鳳凰似早想過,道:“我若嫁與他,白日便教他讀書識字,晚間便教他經典子集。他腦子靈活,保準一學即會。不消一兩年,定能變個模樣。不說考取功名,至少也會有三分官紳風度——”

不待她說完,白玉香已輕笑出來,道:“你倒能,竟想把個無賴變成官紳。須知江山易改,但本性難易嗬。”

林鳳凰道:“本性雖然難易,也定有可易之處。我若一心愛他,他也必肯為我改變。”

白玉香知林鳳凰是癡情之人,不好再說什麼,先自緘默。

林鳳凰半晌不聞她聲音,輕歎一聲,道:“童大人對我林家有重生再造之恩。可我身無長物,唯以此為報才不枉他一直鼎力相助,也叫我良心得安。”

白玉香聽她如此說,閉目不語,一夜無眠。

童牛兒這日偷閑到林猛門上看望。

進院後便見霍敏玉正紮著馬步跟朱大哥學習拳腳,看見他來,收手跑過,拉住他手好不熱絡。

童牛兒最怕別人如此親待,心裏溫暖,低身將隻比他矮一頭多些的霍敏玉抱入懷裏道:“你還好嗎?”

霍敏玉嗯過一聲,道:“多虧你救我,我這一生都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好不好?”童牛兒聽他言語脫俗,心裏喜歡,莊重點頭道:“自然是好。”覺得霍敏玉還是重,隻得放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