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便修書一封,托去買東西的小舅哥送到縣衙裏交付。至於霍光啟能不能來心裏卻沒半分把握,隻覺得能夠告訴別人知曉自己今夜成婚,替自己高興一下也便足以了卻心願。
小舅哥也不知這新晉的妹夫和縣城裏的大老爺有怎樣勾搭關係,不好問起,答應著去了。
桑兒家裏在這片村落之中自然有些聯姻親眷,都奔走著告訴一遍。
眾人聽說桑兒又嫁一戶,細問之後了解還是個無根無泊的漂流客,都不怎麼當回事,隻稀稀落落地來了幾個賀喜,卻都空著一雙手,顯不出半點熱鬧。
老翁和老婆婆等人自然明白其中緣由,但不敢挑剔,殷勤著相待。
薑楚在後屋裏剛把原是桑兒大哥的喜服,一身半舊的薄綢衣褲穿好,看著縮身短袖的,顯得不合體,也不計較。
正要在剛回來的小舅哥的幫助下披掛新買來的大紅十字,帶上喜花。忽聽得外麵一片喧嘩聲起,亂得不堪,好似誰家失火了一般吵。
二人覺得奇怪,正停下來側耳,忽聞老翁失聲了般叫他:“薑英雄,快出來嗬——”
薑楚隻好暫把喜花執在手裏,推開房門出來看時,卻嚇一跳。
原來外麵正洶湧著一大群人向這邊走。
當前是個二十幾人的吹鼓隊,都穿得紅紅綠綠,抹得赤口咧腮的,瞧著滑稽,紛紛將手裏的各種樂器都拚命似的發出轟鳴般的大響,也聽不出個調調,隻是熱鬧;後麵卻是一群鐵衣捕快和三班衙役,各個穿青衣,戴皂冠,腰束一巴掌寬的大帶,倒垂一尺三寸的燈籠穗,竟全是整裝打扮,沒一個馬虎的。
四麵雕有虎頭的肅靜牌和回避牌打在前頭,嚇唬著一班百姓;中間一抬四乘綠呢青圍大轎。
轎簾高挑,裏麵坐著個穿一身猩猩紅正九品官衣,頭戴雙翅翎冠,腰橫紫色硬板玉帶的大人,把雙手扶在膝頭,不苟言笑地和轎子一並忽閃著,正是霍光啟;他後麵還有十幾名挑夫,兩人一夥抬著七、八個朱漆描金的簇新大箱子,都披著十字插花的紅綢子頭彩,望之好不喜慶,即知必是去誰家賀喜的禮品。
四周跟著的都是聽說縣城裏的大老爺、人稱霍青天的霍大人出巡,一路圍著看熱鬧的民眾,越聚越多,已經過千。
薑楚怔怔地看著,轉瞬明白霍光啟必是思慮著自己倉促成婚,不能熱鬧,是以將縣衙裏的所有人盡都傾巢而出,隻為教自己的婚禮不冷清。
這番情意卻比什麼都重,讓從不曾感動過的薑楚有淚交睫,心裏暖融融地一片,說不出地舒暢。
霍光啟待轎子進院,一步跨下,上前向薑楚略施一禮。拱手道:“大哥,小弟有官服在身,不能全身而拜。小弟來賀大哥新婚之喜,祝大哥與嫂夫人百年好合!恩愛長久!”
四圍眾人見他們當神仙般敬仰的霍大人竟給這誰也不曾見過,如今就要入贅窮困破敗的桑兒家裏為婿的黑大漢見禮,都驚訝得嗡地一聲大響,紛紛議論,才發現沒一個知道他來頭的。於是猜測起來,好半天不得安靜。
薑楚一力攔著霍光啟道:“賢弟,你能來就是給哥哥臉麵,何必要弄得如此熱鬧?”
霍光啟笑道:“昨日都不曾聽你提,今日就要完婚,我和你弟妹都以為這姻緣必是倏然間從天上掉下砸到大哥你眼前的。你一向潦倒慣了,任什麼都不準備。你不在意,我這為官一方的弟弟卻怎忍得?是以下力為你張羅一番。瞧,這些彩禮都是當年我和你弟妹成婚時她家送過來的。我和你弟妹都是粗糙人,不善於打理,放在那裏一直沒有動過。卻正好,今日抬著就走,一刻都不用耽誤,好似這多年就等著為你準備下的,你說巧不巧?”
薑楚直聽得心裏發酸,眼眶潮濕,緊緊地握著霍光啟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霍光啟見了心裏自覺得意。道:“你弟妹身體尚弱,來不了——”伸手入懷,掏出一個錦盒遞到薑楚麵前。
薑楚接過打開,見是一對紫金打造的雕花蒜頭鐲子,上麵各個嵌有珍珠瑪瑙,手工精細,端的好看。
聽霍光啟道:“這是你弟妹送給她未見麵的嫂子的賀禮,叫你倆個便如這對鐲子一般,生生世世永不分離,永遠都要在一起。”
薑楚齒舌本就笨拙,此時更是一句也無。隻低歎一聲,把錦盒揣入懷裏,道:“什麼也不說了,大哥欠你一個大人情。且待來日吧,看大哥怎樣還與你。”
霍光啟卻不理他,向後麵招手道:“兄弟們,給我大哥賀過喜來。”眾衙役捕快紛紛插手行禮,黑壓壓地一片,口中高聲喝道:“祝薑大哥新婚之喜——”喊得卻整齊,好似操練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