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漢子原本就是個混跡於古良鎮裏街巷間的地頭無賴,素日隻靠著賭錢放債過活。
但因他頭腦靈活,心思花滑,善於坑騙,倒也積攢下一份家業,過著小戶人家衣食無憂的生活。
後來汪燒餅拉起大旗造反,先就占領了古良鎮。金錦夫人的姐夫見其風頭勁健,以為跟著他混或許更容易為惡作亂,從中撈取好處,是以投靠。
然後每次出去搶掠都第一個報名,下手從來最凶狠,私藏從來最多。至於侮辱民女,放火燒殺的惡事不知已經做下多少,卻還覺得名頭冠冕,本是應該。
其實縱觀中國的曆史就會發現,朝代的更迭從來都是這些不講善惡、心狠手辣之人的事,和平頭百姓沒有丁點關係。隻因興亡都是百姓苦,無論秦漢唐宋。
金錦夫人被其姐夫救回家裏後,她堂姐當年存下的那點尊敬還在,自然殷勤相待,好不周到。
金錦夫人正值饑寒交迫、困頓無依之時,突然得此溫暖,心下怎能不感激?她本是懂事的人,思討著自己目下身無一物,無以回報,隻有搶著幫襯做些廳裏廚下的雜事。
這堂姐和所有女人一般心思,原是見不得金錦夫人昔日那幅高高在上、峻冷孤傲模樣的。此時見她落魄到如此地步,高興得連夢裏都在放鞭炮慶賀,隻是嚴把著兩片嘴不肯當著金錦夫人的麵說出來罷了。
但她臉上那幅幸災樂禍的表情金錦夫人又如何看不出來?可想著外麵正兵馬慌亂,自己無處投奔,能有這個遮風避雨的場所已經是萬幸,也就強自忍下。
卻不料更加不堪的還在後頭。
她這姐夫本是個見色起異的浪蕩子,早就對貌美如花的金錦夫人心懷惡念。隻是礙於其妻凶蠻,以為在家裏不方便下手,是以窺視至今。
但人欲之中,色字最狠。時間稍長,這姐夫也便收斂不住,常常趁沒有他人在場的機會言語調笑金錦夫人。
金錦夫人是隻適合在暖房裏才能開得鮮豔的花草,突遭風雨,自然嚇得膽寒,畏縮地躲閃。那姐夫見她易欺,便得寸進尺,愈加放縱。
金錦夫人的堂姐風聞之後自然不高興。
但她本是三從四德教化出來的呆傻女子,不敢怨怪丈夫,隻把一腔惱恨都撒在金錦夫人身上。
初時隻是減少熱絡言語,冷淡下臉色;後來慢慢把所有雜事都推與金錦夫人,呼來喝去地當做傭人使用。
金錦夫人本是膽小怕事的弱女子,愈被逼迫得凶狠,掙紮抵抗的意識喪失得越厲害,隻有逆來順受的份兒。
這姐夫見她如此,又見妻子並不曾責怪,色膽愈壯,如今已經到見了拉扯,猥褻調戲的程度;而那堂姐更是隨時想起就指桑為槐地高聲叫罵,言語不堪。裏麵都是金錦夫人下賤勾搭她丈夫的錯處,顯得好似她那丈夫倒是清白好人,聽著奇怪。
由此可見人心能歪扭到怎樣不堪地步,把善惡顛倒,是非錯亂。這般情景其實多見,縱觀前後左右,可知人們口裏說的、文字裏寫的善惡是非往往都隻是他們自以為的對錯。若細細掂量,會發現其中大多歪扭,不值得采信。
金錦夫人感覺自己如同孤立荒野一般,無處躲藏依靠,隻有費盡心思回避。
每當看到她姐夫的身影,便如老鼠嗅到貓,急忙奔回自己那間原本充作雜物間的房裏,把門嚴實插起,然後靠在上麵掩麵哭泣。
好在她這姐夫近日來忙於外出四處為惡,倒沒有多餘時間顧及她。隻在夜裏回來時到門前說些淫詞淫語逗弄一番,惹得他老婆出來大聲喝罵,灰溜溜地回去。
可那堂姐不肯善罷,必要再罵上一炷香左右,直到覺得盡興才肯回去安歇,睡個心滿意足的好覺。
金錦夫人忙碌完一天的活計,吃下人家剩在碗裏的殘湯泡飯飽了肚子。然後也沒心思洗漱,蓬頭垢麵地躲入房裏,想著一會兒她姐夫必要來的糾纏和堂姐隨之在後的叫罵,心裏就不寒而栗,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抖做一團。
伸手向頭上摸時,卻落個空,才想起平日可拿在手裏把玩安慰的鳳頭玉簪今日已經跌碎在門前的石階之上。不禁後悔當時為何就沒有逞著膽量踏出一步撿回來?自己已經淪落到如此不堪,還怕什麼?大不了是個死而已,不是強於如此委屈地活著嗎?
轉念又想起昔時過的快活如意日子。
兩下對比,愈發覺得此時受下的艱難,忍不住又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可她淚水剛沾衣襟,就聽門上猛地傳來一聲大響,把她的嗚咽都嚇回去。接著是她姐夫嘶啞著喉嚨叫喊的聲音,其中言語猥瑣到連青樓娼妓聽了都要害羞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