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若雪奇怪道:“那汪燒餅既然抓住你,為何不把你殺了?怎地還叫你逃掉?”
童牛兒聽她問到關鍵所在,心裏也不禁有三分慌亂。以為自然不能把尋找金錦夫人的事情講與她聽,便順嘴胡謅一番,添加無數凶險在其中,把自己映襯得凶猛勇敢。
銀若雪最知這小兒喜歡耍弄言語,也不奇怪,隻笑著聽,權當做傳奇故事一般有趣。
其實童牛兒心裏知道,是金錦夫人的美色使汪燒餅心生淫念,替他擋了這一災變;再有這群所謂‘匪盜’說到底不過就是一群糾集在一起搶些吃喝的烏合之眾罷了,既沒有嚴明的紀律,也沒有統一的信念,能成什麼大事?早晚必是個被剿滅的結局而已,怕不會有第二個選擇。
轉過天來,銀若雪寒冷著臉孔走進眾人聚集議事的廳堂,自在上首的寬大椅子裏落座,用陰森目光望著下麵的眾人。
大家見她久久不語,覺得奇怪。方威第一個忍不住問道:“五將軍,出什麼事了?”
銀若雪假裝低歎一聲,一副悲憫臉色,道:“昨晚得到消息,我的副營使童牛兒童大人在古良鎮裏被抓拿住。那些匪盜豈能饒他?此時怕是已經——”一邊說,偷偷窺視著方威和坐在他旁邊的魏豸的反應。
方威初聞之後沒有一點驚詫。從來狂妄自大,不肯加以掩飾形色的他反倒立時露出幸災樂禍的得意表情,把雙眉高挑,將眼睛眯起。
但隻是一瞬之後,方威立刻意識到如此囂張怕要惹得銀若雪不爽,便馬上收斂起來,裝作氣憤地道:“匪盜怎地猖狂?竟連我錦衣衛也敢殺?”
那魏豸初聽之後立時埋頭,是‘此事不關我事’的反應,和其他人大瞪著眼睛看向銀若雪的驚愕表情截然不同,顯得特出。
然後被方威突兀爆出的那一聲喝驚醒,也偽裝出不明所以的神色接著道:“童大人——怎地會在古良城裏被抓?”
這一聲卻將方威驚醒,叫他想起自己問得唐突,其中破綻明顯。試問:若無人告知那些匪盜,他們怎知童牛兒是錦衣衛?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方威暗在心裏後悔,罵自己太笨。
銀若雪把一切都看得清楚,悄在心裏冷笑。以為童牛兒所料不錯,毛病必就出在這兩個人的身上。把口裏牙齒咬得發出一聲聲脆響,教人聽著生寒。發狠道:“童大人是我派去打探古良城虛實的——卻不想被人出賣。待我查出是誰,定不饒他——”一邊說,在案上猛拍一掌。
方威見得她這副模樣心裏也懼,臉色慢慢灰白,目光飄忽向旁側,不敢與銀若雪對視;魏豸更加膽小,額頰上竟滲出冷汗來,可知已經亂了方寸。
這隻沒腳的蟲兒雖然是魏忠賢的幹兒,但他也知這個瓜葛攀附得牽強。自己拚力搜刮得來的那點金銀雖然全都孝敬上去,但在魏忠賢眼裏卻隻是不值一笑的東西。不然自己怎會還在這炎熱潮濕的偏僻之地為官受苦?怕不早就調回京中,委以重任了?
魏豸自然知道東廠裏的錦衣衛都是怎樣身價;而出賣他們不但要得罪那號稱雷閻王的雷怒海,更要擔當‘勾通匪患’的重罪。一旦叫人知曉,受人參奏,不但魏忠賢保全不了自己,怕他也要受到牽連,到時候自己豈不是死定了?
他愈想愈怕,忍不住拿幽怨眼色看向方威。
卻不想方威也在看他,目光裏的意思昭彰:隻要你不說,就沒有人知道。
魏豸不敢和他對視,急忙轉頭。
卻驚見銀若雪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嚇得倉促低首。這副模樣倒和他的名字相符,真的像隻沒腳的蟲兒遇到公雞一般狼狽。
方威自然不怕,聽旁邊的人正問:“五將軍怎知童大人是被人出賣?”立時覺得有理,跟著追問道:“不錯。五將軍何以斷定?”
銀若雪倒不曾想到這一層,卻被問住,支吾著答不上來。轉言道:“是猜的。”眾人嘩然片刻,紛紛哄笑起來,給方威和魏豸解了尷尬之圍。
童牛兒聽完銀若雪描述,心裏已經明白大半。想起當日魏豸引一堆肉胡三爺來見自己時二人那閃爍不定的表情和言辭飄忽的話語,以為定是方威與魏豸,還有鹽幫的胡三爺相互勾搭著陷害自己。
他們得知金錦夫人在古良鎮裏是真,便借著這個籍口引誘自己前去尋找。然後把自己出賣給汪燒餅,想要借他的手幹掉自己。
童牛兒想得頭皮發緊,在心裏暗道“僥幸”。能從這麼周密的計算裏逃出,也算自己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