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身將那物抓在手裏,才知果然是根粗過兒臂的劍麻繩索。使力回拽,卻沉得厲害,可見下麵還長。童牛兒興奮得熱血上湧,緣著繩索攀下城牆。
待到得下麵,發現大漢所說果然。這城牆真的就建在懸崖的邊上,留出的地方容不下一隻腳寬窄。童牛兒無奈隻得緣著繩索繼續沉降。
但此際四圍昏黑,什麼都看不清;這懸崖壁上又遍生茂盛的荊棘叢,一不小心就跌入其中,把童牛兒的胸腹間和兩腿上劃出無數的血痕,紮入數不清的尖刺。
童牛兒痛得咬牙強忍,拚命掙紮。卻不知這懸崖到哪裏才是個盡頭?一顆心也如身體這般懸在半空裏悠蕩著,找不到可以降落的地方,絕望得無法喘息。
飄悠了約一炷香多些時候,童牛兒的雙腳終於蹋落在堅實的地麵上,令他喜不自禁。拋卻繩索,走出十幾步後發現在一片茂盛的樹林裏,腳下磕磕絆絆,盡生藤蘿。
此際正是末更時分,四下黑得尤其厲害,如入墨池一般不可見物。
童牛兒在樹林裏連滾帶爬地掙紮,費盡力氣也走不出多遠。
直熬到東方曙白泛起,叫景物漸現朦朧,童牛兒重新分辨方向,才一點點從樹林裏爬出來。
他穿的那套討飯的衣衫本就破爛,又經如此,已襤褸到不堪蔽體的程度。
好在童牛兒自小如此,早養下邋遢本性,也不甚在意。一路狼逃鼠竄地跑到廉州城下時已是下午近晚時分,為防匪患而早閉的城門正徐徐關上。
童牛兒遠遠地見了著急,奮起僅餘的力量狂奔著呼喊,要關門的兵士等他半刻。
可童牛兒卻忘了自己此時的扮相怎樣狼狽,怎能把那些兵士打動?眾人隻望著乞兒般不堪的童牛兒在城下一箭之地內拋土揚塵地跑來,喊出的聲音聽來已經破爛,尖刺得駭人。卻把升起吊橋的軲轆搖得更加地快,好似生怕他趕上一樣。
童牛兒見自己隻差三、五步就能跳上吊橋、進得城門裏,然後回到下榻之處好好洗個澡,吃一頓酒食豐盛的好飯,再美美地睡一覺。可如今——
童牛兒惱得七竅生煙,就想報出自己的身份,叫城上的兵士放下吊橋,大開城門把自己迎進去。再痛打他們一頓,責罰他們的蔑視之罪。
但轉念間,他又想起一路之上所做的計較。以為查出出賣自己的人這件事大,不能因小而廢。
無奈隻得憤憤地忍下這口惡氣,一邊摘著紮在手臂肉裏的荊棘刺,口中罵罵咧咧地,拖著軟如麵條般沒什麼力氣的雙腿躑躅著腳步慢慢向回走。
此時夕陽正好,爛漫餘暉遍灑大地,為萬物都抹上一層金光;秋風呢喃,在腳下旋轉著飄飛的落葉陪伴著童牛兒。
四野寂寂,天地間一片空曠,叫童牛兒慢慢地消失了火氣,寧定了心神。想起自己如此拚命地奔波勞頓,遍曆辛苦,所為何來?到最後又得何人感念?
這樣的念頭一起,他想得也便多起來。看著自己此時遍體鱗傷的不堪模樣,忍著肌膚間傳來的陣陣癢痛,還有腹內空空的饑餓、口中幹澀的焦渴、四肢酸乏的疲憊,童牛兒忍不住心間泛起的委屈,眼睛裏竟慢慢湧入淚水。
然後又將自己從小受下的萬般艱辛全都想起,叫酸甜苦辣鹹等各種滋味一起湧上心頭,童牛兒把嘴角一咧,孩兒似的大哭起來。
好在前後無人,隻他一個在,也不怕被看到尷尬,索性嚎啕個痛快。
找個避風的草窠子藏身,瑟縮著蜷起手腳。童牛兒吸一下哭得不怎麼通氣的鼻子,在心裏哀哀地歎一聲,以為自己天生就該是吃苦受累的命數吧?不然豈能如此?索性不去再想這些折磨死人也不得結果的勞什子,憑天由命地閉起眼睛睡覺。
他肚裏雖然饑餓,口中雖然幹渴,奈何身體乏得更加厲害,和自己掙紮片刻後便即酣然,睡得死人般沉。
正在夢裏大嚼雞腿過癮,猛地覺得腿上巨痛,驚得一躍爬起。可不等他站穩,已被什麼一下子撲倒。
童牛兒聞到一股腐爛般的惡臭撲麵而開,掩迫呼吸,叫他立時打個寒顫,渾身冒出冷汗。睜開仍舊迷離的眼睛看,見果然是個碩大的狼頭正俯在自己的麵前,森森狼齒顆顆分明,那臭氣正是這畜生嘴裏的味道。
童牛兒自小以討飯過活,居無定所,盡在那些荒郊野外的殘垣斷壁下存身,倒是經常遭遇狼蟲蛇蠍一類,是以並不陌生。
他知野狼雖然凶猛,卻也有致命之處。自己雖然被它撲倒在下麵,卻是空手打狼的最好姿勢。當下閉住呼吸,不惹那畜生發狠,慢慢地將雙手抽回在兩邊,然後倏然動作,閃電般先後向狼的喉下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