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化險為夷易(1 / 2)

賽天仙見桌麵上堆積的愁苦壓得人喘不上氣來,強自偽裝出幾分笑意,道:“怎地不歡快?休去想那個死鬼,沒有了他在,我們怎地還不活了嗎?”

一語說畢,先就忍耐不住,把笑容慢慢變作悲戚,伏下身體在桌上哭道:“牛兒若死了——我必也不獨活——隨他去——”

正悲傷時,聽門上砰地一聲大響。

轉頭見小丫頭跑得滿麵通紅,兩眼放出不尋常的光彩,顫著聲音道:“童大人回來了——”眾人皆被驚住。

賽天仙哪裏肯信?斥道:“休胡說。怕不是白日裏碰見鬼了?”小丫頭見她如此說,發起急來,搶過拉起賽天仙道:“隨我去看——”

林鳳凰、白玉香和霍敏英也跟著急忙地奔出房門,俯在樓梯的欄杆上向下張望。

果然見一個細瘦人影正拖著雙腿向梯口躑躅而行,腳步懈怠,神色疲憊。

賽天仙待看清他臉孔,隻叫一聲:“我的親親嗬——”仰身跌倒,昏暈過去。幾女忙過來救她,倒顧不得下去迎接童牛兒了。

方威待聽聞童牛兒竟被魏忠賢親口赦免死罪,還得下千兩銀子的大賞,駭得半晌無語。想破腦袋也找不出如此的理由,隻能歎息世事多變,瞬息顛倒;童牛兒走狗屎運,自己卻阻攔不得。

銀若雪自然高興,在府裏設宴款待童牛兒,為他壓驚。

童牛兒待問起自己得活的緣由,銀若雪卻也搖頭說不知。二人一起猜測半晌,還是不得要領。

銀若雪忽然想起,道:“我聽爹爹說,那隻沒腳的蟲兒在給魏忠賢的奏報裏大讚你的功勞,或許因此?”

童牛兒搔頭道:“可我又不曾給那蟲兒好處,他為何這樣幫我?”這個難題又攔在二人麵前,無論如何也不得破解。

其實魏豸之所以在奏報裏大讚童牛兒,隻是想與他化幹戈為玉帛,免了童牛兒因為自己出賣他而懷下的怨恨,叫他回京後不想辦法像報複胡三爺那樣報複自己;讓自己保住得來不易的榮華富貴和身家性命。

那時通訊不暢,一個消息若想傳揚開去,沒三、五個月怎能夠?魏豸遠在數千裏之外的廉州,自然不知童牛兒獲罪下獄之冤。還道他仍在其位,謀事凶狠。

卻不想這個馬屁拍得恰好,叫機緣湊巧,救下童牛兒的性命。

但這一層因由卻是潛藏在深處的暗流,若沒有熟知內情的人點破,童牛兒可能一輩子也無從知曉。因此可見世事萬端,變化無常。都是老天弄巧,皆不由人操控。

銀若雪陪著童牛兒直喝到夜入三更才散。

二人雖將言語說得火熱,卻都能深切地感受到把彼此隔離的阻礙重重,難以逾越。童牛兒趁酒意手指銀若雪道:“你知不知,我本有機會在魏忠賢麵前把方威那小兒咬得入骨,叫他和我一同受刑。可顧及到你,我卻——卻什麼都不敢說。”

銀若雪知童牛兒有仁義胸懷,又對自己用情至深,倒不懷疑他言語。端盞道:“好,我謝你一杯如何?”

童牛兒卻撥到一邊,腆著漲紅的臉孔道:“休說。你能如此待我嗎?”

銀若雪想著這一次本是因為自己好逞輕狂之勇,才叫童牛兒冒行大險,假仿閹兒手諭調來地方駐軍,助自己攻打下古良三地,剿滅汪燒餅等一班匪患的。但自童牛兒將這件事擔當下入獄後,自己除去每日為他送三餐吃食外,卻真的不曾做過別的。

而假如當時臨危的是自己,也有機會能牽連別人,自己會因顧及童牛兒的安危而隱忍放棄、甘願含冤嗎?

銀若雪一遍遍自問,最後都得下‘不能’這兩個字的確切答案,不禁心驚。也才知臨到死的麵前,不是誰都能把持操守、處變不驚的,於是慢慢搖頭。

童牛兒在這件事上雖然藏有金錦夫人之私在前,但也真的對銀若雪感覺失望。以為自己為她舍身舉難,赴湯蹈火,掙下這大的功勞,到最後竟不值得人家如何,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受死,心裏好不委屈。被酒意逼出眼中的淚水,朦朧著目光定定地看著銀若雪。

銀若雪自知愧對,低下眼光躲閃。

轉念想起春香院裏的賽天仙待自己那一腔深情,童牛兒才懂得隻有貧賤夫妻能夠互換性命,風雨同舟,長相廝守;而富貴裏得來的情意卻是禁不起風吹雨打的花草,隻要些微困厄打擊便即凋零,不值得惋惜。

也是飲得多了,童牛兒借酒撒潑,從椅子上滑落在地,抹去淚水,掙紮著站起道:“還是回去找我那娼妓吧。她雖下賤,卻肯為我舍命呢。誰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