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牛兒與他對望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起身轉過金皮帥案,躬背哈腰地向李橫走來,口中道:“我當是誰?這不是南塘大帥的大公子嗎?李兄一向可好?”一邊說一邊拱手打禮。
童牛兒這臉兒變得如此之快,倒把李橫弄得愣住,不知他在搞什麼玄虛。也不還禮,隻抱臂而立看他。
童牛兒卻不覺尷尬,向旁邊小校喝道:“還不給李公子看座?”
滿廳眾錦衣衛聽了此語皆好不泄氣,尤其先前受下一、二十軍棍的,都暗暗咬牙發狠,以為童牛兒原來也是欺軟怕硬之輩,自己這頓打卻受得冤枉。
那椅子剛剛放好,李橫大咧咧正想坐時,童牛兒覷李橫的屁股還未貼實,卻倏然伸腿猛踢,將那椅子踹到一邊。
李橫萬不曾想會有此變,毫無提防,一下坐個空,重重地跌在地上,摔得把帛花官帽也滾出丈多遠,模樣好不狼狽。
童牛兒知他武功高強,若與自己動手,自己萬難抵擋。忙轉身跑回大案的後麵,指了正向起爬的李橫高聲喝道:“大膽李橫,倒真敢坐,好不要臉。本營使點卯,你竟連誤兩個多時辰,你不知十三禁律五十四斬嗎?今日若不殺你難正軍規,來人嗬,將他與我拿下——”
童牛兒雖從不曾臨帳坐堂,也無人教他,但這套戲中的詞兒卻聽得熟悉,今日拿來一用剛好合適,隻是喊過之後卻不見有人上前。
原來李橫在這營中逞強慣了,加上他武功了得,眾人都懼,以為憑童牛兒怕是不能把他怎樣。而李橫心狠手黑,來日若要報複,豈不是自找倒黴?是以沒有一人有膽色上前抓他。
童牛兒早料會如此,但仍又連喝三聲:“將他拿下。”卻仍無人動。
李橫斜目四望,見無人上前,嘿嘿冷笑,大步向童牛兒走來。
童牛兒佯裝害怕,將身子一點點縮下案去,最後隻剩下那頂花繡官帽露在外麵。
李橫見他懼成這個模樣,更加得意,俯身探手,隔案向那頂帽兒抓下,意欲將童牛兒揪過大案,摔在地上打個半死。可那帽兒卻一抓即癟,原來是空的。
正奇怪時,忽聽“喀嗤”一聲響,縮身低頭下視,見有一柄雪亮長刀自繡著九色麒麟送瑞圖案的寶藍大案錦簾中揮出,正向自己雙腿砍來,不禁嚇得大叫。想要躲閃,可哪來得及?隻覺身下一涼,雙腿已被齊齊砍斷。上身跟著一晃,想要站穩已經不能,“轟隆”一聲摔在地上,哀嚎兩聲後痛得昏死過去。
童牛兒左手支著被捏癟的官帽,右手中提著滴血長刀自案下鑽出,臉上滿是得意之色。隻是他笑得太過猙獰,將廳中眾人皆嚇得不輕。才知這小兒看著白皮淨肉,似是善類,其實最陰狠不過,皆都怕了。
童牛兒卻不肯就此罷手,因他深諳‘要麼不招惹,招惹便招惹到底’的道理,喝令小校將半死的李橫拖出廳去,綁在廊下的刑柱之上斬首示眾。
待血淋淋的人頭托到案前,童牛兒才覺心氣舒暢,叫將斷成三塊的李橫屍首用棺木裝殮送回原籍。又喊過主簿師爺將李橫所犯禁律一一羅列,修寫成文,裝入帛袋,準備呈報雷怒海。
廳中眾錦衣衛見他事事思慮得周詳,謀劃得恰當,才知這小兒年紀雖不大,心智卻成熟練達,實非易與之輩,不禁又對他另加三分青眼看待。
童牛兒將一切料理完畢,打個哈欠,向眾人道:“明日二更點卯,三更升帳,若哪個誤卯,責罰加重。退帳——”
自東廠朱雀營中出來,騎在馬上被涼爽的清風一吹,讓他滾熱的頭腦漸漸冷卻。想著闖下這大個禍事,無異於把天掀開一角,必要有石塊掉落。若砸在自己頭上,以自己這個軟如卵殼的腦袋怎經得住?
看來此事還需找個腦瓜兒硬的人來為自己抵擋才好。
能擋下這大禍事的自然隻有銀若雪了,童牛兒想到此,嘴角翹出一個微笑,撥轉馬頭向雷府馳來。
銀若雪剛剛梳洗完畢,正端坐於桌前就著禦供香茶吃點心。一雙琉璃猴兒在她頦下揀著掉落的點心渣兒吃,你爭我搶,好不熱鬧。
幾日不見,兩隻小東西已略長得肥壯。銀若雪笑意吟吟地看著,好不歡喜。
可待聽完童牛兒的稟報也吃一驚,道:“你怎地把他給殺了?”童牛兒裝糊塗道:“他是皇親國戚殺不得嗎?”
銀若雪是小孩性格,遇事隻率性而為,最怕別人用言語激她。聽童牛兒如此說,將眉一揚,咬牙道:“殺得好,有什麼殺不得的?我倒要看看那李天吉他敢怎樣?還怕他反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