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落發不清淨(1 / 2)

第二日悟明和尚親手為童牛兒落發。

童牛兒跪在蒲團之上,眼見自己的滿頭青絲隨著剃刀的起落紛飛而下,心中甚覺鬱悶。暗想:這一生真是際遇難料,不想今日我竟在這裏當起和尚。唉,若叫旁人知曉,豈不笑死?這且放在一邊不說,就怕林姑娘沒有關在這寺中,我就虧大了。

待發落淨,行過跪師之禮,悟明賜他法號覺因,收為門下弟子。

童牛兒聽了心裏暗罵自己:愈混愈沒出息,怎地得了這兩個字?我若能將萬事都覺出因由來,豈不成了大智大賢之人?這個名字叫得沒什麼道理。

悟明和尚為他引見一班師伯師叔。

童牛兒才見大師伯悟塵和尚十分胖大,麵目青白,淡眉細眼,蒜鼻方口,神色凝定。一副參透生死,萬事洞明的模樣。

童牛兒向他施禮時相距甚近,禮畢抬頭由下看上,驚見他灰布僧衣之下隱約露出一線粉錦。雖隻是動靜之間便即不見,但童牛兒眼光極毒,卻瞧個清楚。心中不禁暗暗奇怪,不明白他為何在僧衣的下麵套穿著俗家的衣飾,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悟空和尚是個不足兩尺高的矬矮子,一雙短腿悠蕩在椅側,將腳上未及提跟的僧鞋踢得劈啪作響。一張臉不足巴掌大,陰狠表情盡寫在上麵。尤其一雙羊眼之中狼光十足,令人望之生畏。大紅八寶袈裟橫披背後,在頸下係個大結,成了鬥篷。

童牛兒瞧了暗笑,心道:“這幅無賴相倒和我搭調。”

悟真和尚卻生得白淨,五官也清秀,神情間略帶三分脂粉氣。隻是緊緊抿起的雙唇顯出好勇鬥狠的個性。目色寒冷,在拜倒的童牛兒身前身後兜轉,似要看入他骨頭裏去。

童牛兒心中雖不甚懼,麵上卻裝出畏怯表情,退到師父身側垂手站立。

悟明和尚隻因入門較晚,是以排在悟塵和悟空等人之後。其實他年紀最大,已六十有餘。且為人老成持重,甚得人敬。悟空、悟真二僧雖然張狂,卻不敢招惹他,對他門下弟子也謙敬三分。

見悟明的這名弟子收得十分認真,不敢大意,各奉千兩禮金相賀。

童牛兒見黃澄澄的金子裝在托盤裏捧到自己的麵前,一時倒驚住,不敢接過。

悟明見了淡淡一笑,慢聲道:“拿著吧,休與他們客氣。”

待回到住處,才見自己的臥房已移到第二間堂屋之中,與悟明所居隻隔一壁。

屋內收拾得整潔。對門牆上掛有一幅畫像卻叫童牛兒嚇了一跳,像上那人分明就是自己。可不知是何人所繪,怎會掛到這間房中來了?上前仔細看時,見畫像所用絹絲泛黃,顏色也早不新鮮,顯然日久。

童牛兒端詳片刻,覺得像中人隻是眉目臉龐與自己酷似,但神情卻比自己莊重,眉宇間甚有書卷氣。像上無題無款,尋不到任何依據,判斷不出年代。

童牛兒也懶得再想,拂袍袖剛剛轉身,見覺慧和尚手端一盆清水在門口悄立,正陪笑道:“覺因師兄,洗漱吧?”

童牛兒先是一怔,轉瞬想起自己剛剛得了新的稱謂,便是這‘覺因’,不禁啞然失笑,道:“你來的正好,我且問你,畫上這人是誰?”

覺慧將瓷盆放在木架上,搭好帛巾,走到童牛兒跟前,壓低聲音道:“是師父的兒子,但聽說早就亡故了。”

童牛兒轉瞬釋然,才知這悟明和尚收自己為徒的原因原來在這裏,心中甚覺好笑。又問覺慧:“當日師父收你做徒弟時,師伯師叔們也給禮金嗎?”

覺慧搖頭道:“我哪有你這好命?我隻是伺候師父的下人。師父從不收徒的,你是第一個。”童牛兒聽了不禁怔住,暗想:隻為我長得像那個死人嗎?這玩笑可開得大了。

想著一連幾日不見自己回去,銀若雪必急到不堪。若她一時性起,獨自回京將東廠中的錦衣衛皆帶來攻打這梁濟寺,死些個人倒不打緊,隻怕將這些禿瓢逼急了,向林鳳凰痛下殺手,自己這頭發豈不是白剃了?

童牛兒心中焦躁,第二日尋悟明和尚說:家中尚有父母高堂在。自己出來時他們不知,如今既已安身有處,也該回去稟告一聲,免得他們惦念。

悟明和尚看他的眼光甚有慈和之色,也不多問,點頭應允。為他開下一張下山的路條,並賞他一千兩黃金背下山去。

童牛兒知憑自己力氣就是一百兩擔在肩上也重,急忙推辭。悟明和尚卻沉下臉來,道:“叫你拿便拿,怎地囉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