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堪憐舊愛(1 / 2)

世間人大抵如此,相愛越深越要相互傷害折磨,直到雙方都心力交瘁,遍體鱗傷才覺過癮。但情緣本是如冰似雪的淺薄之物,稍經寒熱都要變化,何況受得如此刀劈斧砍,還怎能長久?但這番道理多是在情盡緣了之時才恍然有悟,卻已晚了。

這日雲小翠回府之時正逢秋雨突來,被澆了個透,夜裏便發起燒來。也是她數日間憋悶在胸的怨氣作怪,令這病來勢洶洶,到第二日時已神智昏迷,沉沉不醒。

府中主人見了忙請來大夫醫治。

大夫為雲小翠把過腕脈後知隻是偶感風寒,加上有急火攻心,成內焦外燥之症,並無大礙。隻需泄去火氣,稍加調理,不過數日,自可痊愈。開下一方藥箋後便離去。

俗語說‘病去如抽絲’,雲小翠在榻上連躺三日才怏怏起身,但頭仍昏沉。想起家中的丈夫女兒,覺得好不掛念。找來自府中帶出的隨身丫頭,吩咐悄悄出府回去打聽消息。

誰知那丫頭立時變了臉色,囁嚅著雙唇道:“夫人——您——您還不知道嗎?”雲小翠驚道:“知道什麼?”丫頭道:“前日主人抱了小姐到府上來找您,我和您說,您——您不肯見,您還記得嗎?”

雲小翠努力回憶片刻,似乎依稀有些印象,道:“好像是,怎麼了?”丫頭道:“後來主人賭氣在府門外坐等,說您一刻不見他,原諒他,他便不離開,教您將他和小姐都餓死算了。”

雲小翠聽了大受感動,低歎一聲,道:“這呆子,怎地執拗?我這幾日便回去吧,也折磨他夠了。哎,對了,小姐這些日吃誰的奶水呢?”

丫頭聽到這句問,將手在腿上一拍,急道:“夫人,小姐就是那夜丟的,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她現在吃誰的奶水,我也不知嗬。”

雲小翠被驚得怔在當地,半晌才緩過神來,道:“你說什麼?”伸手欲抓丫頭的衣襟,可還未觸及,已合目昏倒。

待她醒來時,見床前站著幾個人,府中主人夫婦和大夫皆在其中。

主婦抓了她手安慰道:“弟妹,你也別急,大批人馬都撒出去尋了,這一半日必會有消息的。你病未痊愈,小心身體要緊嗬。”

雲小翠卻哀叫一聲,泣道:”孩兒若尋不回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姐姐,你卻與我說說,我的孩兒怎會丟了呢?”

主婦低歎一聲,道:“姐姐不知勸過你多少次,叫你別再賭氣,回府和鶴賢弟和好吧。可你就是不肯,非要弄出個孰是孰非才覺氣暢。夫妻之間隻分得出孰愛孰恨,哪有對錯可說?唉,那日你一病不起,鶴賢弟見你接連兩日不歸,便尋上門來要接你回去。你大哥和他說你病了,他竟不信,以為你是借故推擋,回去又抱了孩兒來要見你。你當時頭腦昏沉,不論誰問,都說不見。鶴賢弟也是倔強之人,抱著孩兒在府前坐等。我和你大哥皆出去勸,他就是不肯回去,也不願進府。我們無奈,隻得任他。那孩兒必是他夜半忍困不過,打盹時被人偷偷抱去的,鶴賢弟已帶了百十號人四下尋找。唉,弟妹,此事鶴賢弟固然有責,可你若肯早日回府與他團圓,又何至於鬧到如此不堪地步?追根溯源,也怪我家你大哥人品不良,喜好爭強鬥狠。與人打賭也罷了,竟拿人家妻兒作注。他倒是贏了,若輸時,難不成還叫我跟鶴賢弟去嗎?我便是死也不肯的——”

雲小翠此時悔恨交疊,心痛至極,已聽不清主婦言語,隻一味地哭。

這樣鬧騰了數日後,雲小翠勉強堅持著也帶人出去尋找。可連尋一月有餘,也不見女兒蹤影。

茫茫中原,山河萬裏,人如草芥,密不可數,想在其中翻揀個嬰孩出來真無異於大海撈針一般,難比登天。

此後數日間,參與尋找眾人一個個泄了心氣,先後罷手退出,隻剩雲婆鶴翁慈心不死,登山踏嶺,穿城過市,四下尋覓。

二人也曾數度相逢,但已形同路人,似連相互看上一眼都不肯。可一旦擦肩,卻又各自心痛,才知牽掛的仍是舊日恩愛,縱使相互怨恨到吸髓蝕骨地步,卻仍舊無法釋懷。

雖都有冰釋前嫌,和好如初之願,卻又都怕對方不肯,是以誰也不敢先屈尊提出。

如此蹉跎了八年有餘,二人仍都是孑然一身,漂泊於江湖之間,餐風飲露,鬥凶殺狠,各行俠義。昔日雲鶴雙影之名雖已淡薄,但玉麵觀音和千手佛的喝號倒比以前響亮了百倍。

這日已是臘月初九。鶴翁因受官府六扇門中朋友所托跟蹤查詢一樁奸殺民女的命案,來到山西大同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