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婆婆看得心中堵悶,才知昔日火氣衝天的鶴翁已改變了脾性,收斂了狂傲。不禁暗暗地哀歎一聲,上前相阻。
鶴翁回到客店,本擬小憩到掌燈後潛入金宅監看動靜。但雲婆婆的身影和從前往事輪流到眼前糾纏,揮之不去。
無奈隻得起身,叫小二用新落雪水沏來一壺茶燒在炭盆之上,坐於半支窗下望著外麵雪後初晴的皚皚白景,任幹冷寒風吹拂著。外披紫貂裘氅,手捧碧螺金針,在那裏獨自發呆。
想起早就聽聞的傳言,說雲婆婆曾與哪個勾搭。但鶴翁素知妻子是潔身自好的高貴脾性,並不肯信。以為是小人搬弄的口舌是非,旨在敗壞妻子的俠義名聲。
可雖如此想,心裏麵還是如牛毛細針紮著般不舒服,坐在那裏直著目光緩不過神來。
直到小二端油燈走入,這才驚起。
收拾好夜用之物,熄了燈火,推門出屋,一人獨影向金宅行來。待到府外,縱身上牆,翻落院中。
四下尋找,見第三層院中有一座二層小樓最高。一路尋到樓下,束緊裘氅,翻簷踏瓦,攀到樓頂,向四下觀看。
此時有雪剛落不久,初晴之月如寶鏡磨團重掛,更顯明亮,將偌大金宅照如白晝一般。便有隻雀兒飛起,也看得一清二楚。
鶴翁正自瞭望,倏見從二層偏院的一間屋中竄出一人。這人並不耽擱,一躍上房,低腰縱步向院外奔去。鶴翁見了忙提腰屏氣,躍下木樓,在後緊緊相隨。
那人輕功十分了得,左拐右旋,兜轉於大同城的街巷之間。
鶴翁與雲婆婆之所以得下雲鶴雙影的名號,輕功卓絕也是一因。但此時鶴翁自覺跟隨這人卻十分吃力。
那人的身影忽明忽滅,逗弄著鶴翁徑向大同城牆下行去。待攀上城樓,那人抓了樓前杆上係旗的絲絨長繩飛身向城外撲落。鶴翁恐驚他知覺,不敢緊跟,直待他行出半裏遠才隨著降下。
抬頭見那人已剩一點黑影,若不是有雪反襯,怕都看不清楚。急追了一陣,黑影卻越來越小。鶴翁眼見要無功而返,心中不甘,隻得將紫貂裘氅閃下。但想著是雲婆婆為自己所購,卻舍不得扔,在手中提著。可那裘氅厚重,奔跑起來十分礙事,無奈隻得扔在路邊,以為一會返回時再尋路拾起。
沉氣急追片刻,黑影漸大。四下看時,見已入山中,樹木漸次繁密,斷枝殘杈在腳下磕磕絆絆,十分難行。
鶴翁瞄著前麵那人已放慢腳步,暗想急追而上,先將其擒下審問一番再說。
可腳下剛剛發力,忽覺身子一沉,直向下墜。抬頭上望,見一方夜空正一點點縮小,知掉入陷阱之中,暗道不好。忙伸雙手向四壁上抓,正抓住一塊突起的石頭。
鶴翁雙臂使力,停住身形,抬頭仰視,見有個人正在阱邊低頭下望,片刻後哈哈笑道:“喂,可是千手佛鶴萬年嗎?早知你要來此抓我妻侄,老夫特意為你備下此陷阱當棺材,你意下如何?”
鶴翁立時明白此人必就是凶手的姨丈,金府大宅的主人。不想他輕功竟如此了得,可見市井之間果真隱有絕頂高手。但聽他的話音似早就知道自己要來此緝拿他妻侄,是以有如此陰狠安排。鶴翁越想越惱,倏然左手一抬,將一隻袖弩打出。
那人早知他能為,已有所防,忙將頭向左一偏。卻不知鶴翁這一弩是虛,隻為探他躲向哪一邊。緊跟著右手上舉,第二隻袖弩自阱下呼嘯而至,正中那人眉心。
二人相距不過數丈,袖弩是用鐵簧崩出,力道之大遠勝人手,尖頭又銳,整隻弩箭幾乎盡沒。那人哼都未哼,就一頭栽倒在陷阱旁。
鶴翁雙手離石,身體立時向下沉落。忙扭腰折腿,變換身形。雙手欲待再向阱邊抓時,才發現四外空空,無著力處。鶴翁剛將雙手護住頭腦,覺腿下一軟,已到最底。忙滾身向前一撲,發覺陷入冰雪之中,直沒至腰。也幸如此,才沒有受下硬傷。
待喘均一口氣後,眼睛已適應這坑中黑暗。借雪光四望,見坑底竟有十幾丈方圓。抬頭仰望,坑口卻不足五尺,上細下粗,似一個大肚小口的甕。
那坑壁凹凸不平,土石相雜,顯然係天然形成,而非人力挖掘。想來引自己來此的金氏也必是偶然發現,在上麵架了樹枝,蒙了白布。剛巧又趕上落雪,倒為他遮掩得天衣無縫。
這坑正在小道中間,寬有五尺,而人的步幅不足兩尺,若不是早就知覺,必有一腳要踏落其中,可見金氏等人計算之周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