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時,聽腳步聲響,知童牛兒正向自己走過,立時緊張起來。
想著若他來脫自己衣服,定要推擋幾下才好。但又不能過分,以免惹他不痛快,畢竟這是新婚之夜。待衣服脫盡自己定要逃入帳裏才好,讓他費些力氣把自己捉出來。自己切不可太過迎合,以免叫他疑心自己是個浮浪之人——
唐婉蓮正想時,卻聽“噗通”一聲,片刻之後鼾聲漸起。挑起蓋頭看時,見童牛兒已和衣躺入賬內,酣然睡去。
唐婉蓮怔怔地坐了片刻,隻覺得心下空蕩蕩的好不失望,禁不住委屈得落下淚來。
一覺睡醒,睜眼見天已大亮,明媚陽光透過粉羅紗帳照入。
童牛兒恍惚片刻,才想起那帳上繡的大紅喜字是何來由。轉頭看時,見唐婉蓮蜷身睡在後麵,蓋頭半遮在臉上。淚水早枯,但脂粉痕在,已成闌幹。心中也覺不忍,想悄悄摸下床去。
才剛動,唐婉蓮一驚而起,慌張躲向帳後。待看清身邊是童牛兒,長舒一口氣,鬆弛下來。輕輕揉揉眼睛,道:“相公你起得早。去哪裏嗬?”
童牛兒擺手道:“唐小姐休如此稱呼。你是好人家的女兒,我隻是個市井無賴,配你不上,是以昨夜未敢輕薄。這幾日我便尋機送你下山,你叫你爹爹為你尋戶好人家罷。你——你休怪我。”說罷下床去了。
唐婉蓮此時才知童牛兒心中所想,有些感動,卻又有些失落。怔怔地坐了一會,又忍不住想哭,卻又說不清這欲落之淚是悲是喜。
轉念想起因自己喪命的親娘,終於有了落淚的籍口,伏身床上。知道童牛兒煩聽哭聲,將蓋頭咬入齒間,吞聲而泣。
童牛兒正換去喜服,將僧衣穿好。見唐婉蓮身體抖動,嗚嗚咽咽哭得好不傷心,以為也是因為自己,猶豫片刻,上前來哄慰。
唐婉蓮三從四德禮教之念極重,以為自己既已和童牛兒拜過天地,童牛兒口中雖說配不上自己,但天地不可欺,又豈能不算?無論如何,自己終是他的妻子。
女孩兒家心神本就軟弱,又身處如此險惡境地之中,最想能有人依靠支撐。見童牛兒在側,翻身抱了,將頭拱在他懷裏放聲大哭。
童牛兒撫著她披落的黑發,也不禁低聲歎息。
悟明和尚昨日其實一早便已入寺,但因安排事物滯留在哨卡。不待忙完,已有親近他的僧人飛跑著來報。
悟明和尚聽明白經過後大吃一驚,但細想之下又覺淡然。
他本就瞧不上外披人皮僧衣,內裏娼盜滿腹的大師兄悟塵和尚,以為這樣的人死不足惜,自己早有心殺之,隻是礙於他在寺中地位才一直隱忍。
這悟塵和尚本是個一直追隨師父通明大師左右,伺候他生活起居的小沙彌。後來通明大師落塵在此,念他半生辛苦,收為駕前首座弟子。但悟塵和尚天性好吃懶做,學武功是極辛苦的事,他自然不肯,是以一分武功也不會。
後來師父心性迷亂,閉關自修,寺中諸事皆交由他主持,他便慢慢露出獸類本性,專幹淫奸之事。
悟明和尚聽說他死,心神大悅。但知是自己徒兒所殺,又不禁擔心。一邊安排可靠之人集齊趕往後院,自己先就動身前去觀看。
他出家之前武功本好,後因愛子被殺,心念成灰,肝膽皆冷,踏入空門,追隨在通明大師的身側。
通明大師喜他武功根基紮實,悉心點撥,下力傳他輕身工夫。不過數年之間,悟明和尚的輕功已遠超別家,自成一派,在江湖上得下‘一葉飄舟’的喝號。
悟明素知三師兄悟空和尚對自己深有成見,想著正好借此機會看他如何打壓自己,是以自童牛兒和唐婉蓮被抓之時起,他便隱身在暗處監看,二人所說言語皆聽入耳中。
悟明和尚之所以收童牛兒為徒,隻因他模樣酷似愛子,尤其那副吊兒郎當,什麼都不在乎的神情更像,是以一見便覺可親。
如今得知他是為尋未婚之妻才上山入寺,又見唐婉蓮美勝仙子,二人站在一起自他眼中看來已是珠璧相連,班配之極。暗讚童牛兒有情有義,又添三分喜歡。有意成全他倆個,是以現身後便問二人,然後安排下婚禮,叫倆人洞房花燭。
悟明和尚如此安排自有深意。他知大師兄被愛徒所殺,此事如水中投石,必引得波翻浪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