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癡心不曾改(1 / 2)

金蓮上人待抹去臉上的水珠,抬頭看時,才發現自己和蠍毒幫眾人站立的地方恰好在這間破爛大殿的中間。而上麵的殿頂早已腐爛得露出個碩大的洞口在,叫日月星輝都在那裏閃耀。

但此時卻見有四張臉孔正趴在那裏向下張望。

其中一個瞧著金蓮上人哈哈大笑,聲音雖嫌蒼老,但豪邁非常,顯得中氣十足。然後高聲道:“老道姑,以前你用這般手段救我一次。今日我如法炮製,還你個人情。我們兩不相欠了。”

聲音未落,人卻已經從那個大窟窿裏穿過墜下,輕飄飄地落在金蓮上人麵前;剩下三個也跟隨而來,站立在這人的左右。

金蓮上人待認出麵前這人,不禁驚喜的高頌道號,道:“打不死的,你怎地還活在這世上?倒是個奇跡。”

蠍毒幫眾人見剛才還自持身份而端莊穩重,法度謹嚴的金蓮上人此時竟然用這樣世俗的隨便言語說話,都有些吃驚,怔怔地看著她。

那人卻不覺得意外,仍大笑著道:“我倒也想,可今日誰來救你?怕不就被這些個宵小給害了?”

金蓮上人卻似不肯承下這份人情,莞爾道:“休說。這多年不見你在我身邊,我不還是健在?也不曾被誰害過。”

這人不再與她鬥嘴打趣,轉身引薦著左右三人,道:“大哥一生中不曾愛慕過誰,隻有這個老道姑。可奈何她早把自己嫁與太上老君,日夜在那尊泥像前伺候,不曾把我放在心上。唉——且待來生吧,總要娶了你才甘心。”

金蓮上人雖然是個修心度性的方外人,但卻不肯成為心思灰敗、萬念皆空的朽木頑石,還一直保留著活潑潑的少年純淨心性。聽這人如此直白大膽地刨露心跡,倒覺得羞,怨道:“怎地沒個出息?和誰都說這般不幹淨的言語嗎?”

這人卻不以為然,仍是高亢的嗓門道:“男歡女愛,人之所欲,本就是幹淨的事;你我都這把年紀,還怕什麼羞?便是日夜都掛在嘴邊來說,又還能說幾日?你嗬,還是這般忸怩的性格,和三十年前一樣,多少都不曾改變。”

金蓮上人知道他為了自己,一生都不曾婚娶。如今這大一把年紀,孩兒也沒有一個,叫膝下淒涼,倒覺得心裏虧欠;又被他這番坦蕩蕩的言語堵住了嘴,一時間倒不知該說什麼。

這人指著三個人道:“都是我孿生的兄弟,汪老二、汪老三、汪老四,你隨意稱呼吧。”

金蓮上人才見這三個人都和那人一般,生得高大威猛,十足的粗壯。麵色也都紅潤,炯目直鼻、方口長須,相互間有七分神似之處可尋。

但四人都已經是近七十歲的老者,早被歲月風霜雕刻成喜怒不相同的表情,所以分辨起來容易。便打稽首誦著道號見禮。

這汪家的二、三、四雖然和老大是孿生兄弟,但性格顯然迥異,都是和大哥毫不相同的沉默謙和。隻含笑回禮,卻不肯說一字落地,叫金蓮上人暗暗地驚訝。

汪老大把手裏提的碩大牛皮水囊向空中一揚,戟指四圍的蠍毒幫眾人道:“喂,天殺的小兒們,還不趕快自己找地方投水上吊,自己尋個死處,難道等著麻煩爺爺親自動手嗎?”

蠍毒幫眾人雖然不知他能為如何,但見得這般猛惡的氣勢便都懼了。先後退步,紛紛尋大殿門口,一窩蜂地逃出去沒了蹤影。

金蓮上人是個念恩的人。想起牆角還有個曾經拚死幫襯自己的中年人在,趕快奔過去。先揮劍將他身上的棕繩割斷,然後攙扶起道:“多謝你了。”

那中年人“哎呀”叫著掙紮起來,金蓮上人才見他腿上有一處傷口。但夜裏黑暗,那堆火又因為這長時間沒人添柴,已經黯淡下去,叫什麼看著都模糊。

金蓮上人向他打稽首淺執一禮,道:“多謝英雄相幫之恩。”

那中年人張口卻是饒舌的地方話,嘀裏嘟嚕地說了半天。金蓮上人饒是見多識廣,也未聽懂一句,不禁轉頭看向汪家四兄弟。

這四人顯然也未弄個明白,紛紛搖頭。

汪老大走過來向這人端詳片刻,問:“什麼交情?”

金蓮上人把自己遭蠍毒幫眾暗襲,這人舍命幫襯,卻遭被抓受傷粗略地講了一遍。汪老大聽完哼一聲,道:“自保都不能,怎地還想著幫別人?倒是怪事。”

金蓮上人與汪老大前後打了近三十年的交道,素知他對所有和自己有丁點瓜葛的男人都視為情敵,一向盡力貶斥,不給人家留退身的餘地,卻常常叫自己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