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床邊的人(1 / 2)

劉叔本是對著牆睡的,明明是醒了,也不敢睜開眼睛,又驚又怕,又不太確定,隻得緊閉雙眼,大氣兒不敢出,豎著耳朵仔細聽。

沒有動靜了,再等一會兒,確實沒動靜。

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稍稍放鬆了一點,喘息間,發覺自己整個腦門全是汗,手心裏也汗津津的,緊緊握著,指甲嵌在肉裏,生疼生疼的。

想透透氣兒,哪知道,身體外側的床又陷了一次,這一次的幅度要比之前還要大一些,床墊裏的彈簧的發出的吱吱聲,通過固體的傳播,十分清晰地傳到劉叔耳朵裏,再輸送到全身的毛細血管中。

控製不住呼吸,氣息越喘越粗,恐懼令他呼吸困難,肺裏像是堵了一塊石頭,空氣似乎進不來,也出不去,悶在胸腔裏,慢慢發酵,慢慢蒸騰。

一動不敢動,他想到了黃小可,也想到了冷姨,想到了那張照片,想到了妞妞和蹦蹦,這樣想著,就感覺到死亡在慢慢逼近他。

床又慢慢回升,彈簧複原的聲音像是黑暗中啃食血肉的惡魔,他努力想要淡化那種聲音,偏偏它來得比自己的心跳都清晰。

床沒有回複到最終的狀態,就靜止住了,寂靜,偶而還有彈簧崩裂的細碎聲音,太靜了,寂靜往往最容易讓人浮想聯翩,就算是一個老頭子,也無法讓自己不去恐懼。

猶如猛獸捕食前的潛伏,它躲在暗處,你知道他的存在,你也知道自己處境的危險,可就是無能為力,沒有辦法。

明明知道幹巴巴地等著不是辦法,偏偏又不知道該如何反擊,怕就怕在看見的東西,讓你恐懼到絕望!所以幹脆像鴕鳥一樣,危險來臨的時候,把頭埋在沙子裏,假裝看不見。

而他背後,那個看不清臉的黑影,已經怔怔地盯了他好久好久。

雙手一隻手按在床單上,一隻手撐著床頭,這樣的動作把他的身形拉得很大,黑夜隱匿了他眼睛裏的迷茫,隻剩下一具猶如行屍走肉般的軀體,空蕩蕩地架出一片區域,正好把床上的人圍了起來。

徐東就像是中了蠱惑的木偶,就這麼靜靜地待著,伸長了的脖子僵硬著,就像是,就像是靜止的眼鏡蛇,誰都不確定下一秒,他會不會竄上來,咧著嘴巴,把它的毒液,生生刺進床上人的脖子裏。

若不是喉頭裏的一口老痰,不上不下的卡著,癢得難受,劉叔自己也不知道他會一直裝著睡著到什麼時候,自然也 不知道他這樣一裝著,最後的後果會是什麼。

有些生理上反應,是怎麼都掩飾不住的,比如,咳嗽。

漫無邊際的黑暗裏,在呼吸相問的危機中,那口老痰是在是不安分的很,不斷撩撥撩撥。

“咳!咳!咳!”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口水夾雜著發酵了半夜的口氣,噴了出來!

噴到一張近在咫尺的臉上,劉叔其實是楞了幾秒鍾才分辨出,距離他臉龐十公分不到的上空,是一張人的臉,男人麵無表情,紋絲不動的一張臉。

他就停滯在那裏,鼻息裏的氣息,噴吐出來的時候,成了冰涼的水霧,凝固住了劉叔全身的膽顫心驚。

沒有驚叫,也沒有訓斥,因為劉叔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了。

兩張臉,一上一下,就那麼對峙著,形成一種怪異的平衡,劉叔一動不動,不敢輕易打破這種平衡。

片刻時候,那人歪了一下腦袋,眼睛裏閃出孩童般好奇純真的光彩,當然,這些東西,劉叔看不到,他隻知道,麵前的野獸的任何一個動作,都會讓他冰冷的心再次冰冷幾分。

恐懼,又著急,就像被架在慢火上熬燉,一點一點地讓周身的皮膚熬出透亮晶瑩的水泡,然後這種水泡,噗的一聲崩裂了,濃濃的液體,和進咕嘟咕嘟冒著泡的湯汁裏,一起被加熱,伴著熱氣騰騰,鼓出更大的一個泡泡來。

煎熬,劉叔突然很暴躁,要死要活,給個痛快!

他剛想要伸手推開那個人,那人卻像受到了點化一般,兀自站直了身子,抱著腦袋搖了幾下,看起來很痛苦,隨後,他又安靜起來,垂下手臂,往劉叔的床上的方向瞟了一眼,像是被什麼牽製了一般,慢慢走出了劉叔的房間,甚至沒有忘記關上門。

關門的那一瞬間,有一片微弱的光線鋪在那人的臉上,看清楚了,是徐東。

恍恍惚惚,劉叔懷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場夢。

愣了一會兒,又突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小野貓,猛地竄出被窩,啪的一聲鎖上了門,又反複確認了幾遍,才靠著門板,金魚一樣,鼓著腮幫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似乎要把剛剛缺少的空氣統統都要補回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