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四更了。
進京後,趙子儀不便貼身保護梁心銘,又不放心她,於是就住在二進院,每到晚間,便領著蔣家幾兄弟借著巡夜的名義,不定時地在宅子前後巡查。
之前他已經查過一次夜了,然過了這麼久,他偶然從窗戶向後院看,發現梁心銘的窗戶還亮著,不由皺眉——大人懷著身子還熬這麼晚?流年怎麼也不勸?
他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出來叫上值夜的蔣狂風,又在整個宅子裏轉了一圈。走到在三進院外,他問值夜的蔣家媳婦,裏麵可都熄燈睡了?蔣大風家的忙道,奶奶還沒睡呢。趙子儀命她去告訴流年,早早熄燈。
蔣大風媳婦忙進去催流年。
蔣狂風敬佩地看著趙子儀——做管家就要像石管家這樣子,立了規矩,上下都要遵守這個規矩,這才威風。大東家不在京裏,宅子裏就奶奶一個女主子,自然要謹守門戶,一晚上多查幾次夜,完全應該的。
流年得了師傅警告,急忙爬上炕,一言不發地開始收拾那些筆記簿冊,強製打斷了梁心銘。
梁心銘急忙伸手去攔阻。
流年不理她,手快地都摞起來了。
趙子儀交代:別的事都要聽大人的,唯有熬夜這個問題上,萬萬不能聽,必須強製讓大人按時睡覺。
所謂按時,是指亥時前。
今資料剛拿來,梁心銘又看得出神,流年知道這案子很重要,生恐打攪了她,便沒催。誰知梁心銘這一看就看到子時以後了,流年哪還敢由著她。明趙子儀肯定要罵她不用心伺候,居然讓大人熬這麼晚。
梁心銘鬱悶地瞅著這丫頭。
流年心裏振振有詞,動作也強勢,然梁心銘積威太甚,這麼瞅著她,她覺得頭皮發麻,垂眸不敢與梁心銘對視,又恐將資料年份順序弄亂了,心翼翼的。
梁心銘道:“你就隻聽你師傅的話,就不聽我的話了?”
流年嘀咕道:“才不是。奶奶才不聽話,懷著身子還熬夜。要是……大爺曉得了,還不知怎麼罵人。”
大爺,指的是王亨。
很快,炕桌上幹幹淨淨。
流年這才問:“現在要熱水嗎?還是先吃東西?”
梁心銘道:“準備熱水。不吃了。今兒吃多了,現在不想吃了。”一麵,一麵手撐著炕幾想起身。誰知她坐久了,腿都坐麻了,一時間居然爬不起來。
流年忙上來攙扶。
稍後,梁心銘泡在霧氣氤氳的大木桶裏,水淹沒了圓潤細膩的香肩,她舒服地歎息一聲。自從恢複女裝後,她隻要有機會便要泡澡,享受身體放鬆的感覺。
流年站在桶旁,輕輕幫她揉捏香肩,嘴裏碎碎念:“……奶奶一坐就坐個坑,起不來了。坐長久了,也不知道累,起來了才發現那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老這麼的,對寶寶可不好。奶奶大事上精明,怎麼這件事上卻總糊塗呢……”
梁心銘被熱水一泡,腦子暈乎乎的,感覺自己就像春暖花開時節,於陽光明媚的午後,躺在賀城別苑開滿花的槐樹下的吊床上,流年的碎碎念就像那蜜蜂“嗡嗡”在槐花間轉,擾得她不耐煩。她勉力睜開迷離的雙眼,轉頭有氣無力道:“別了……奶奶知道錯了還不行嗎?快洗吧……洗了好睡。明兒記得早些叫我起床,咱們出城郊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