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服侍母親睡著之後,高長恭趴在床邊候著,生怕她醒來找不到自己,不知不覺睡著了。
第二天大早上,門外傳來一陣亂哄哄的聲音將他吵醒,高長恭抬起頭,看到母親因失血過多變得蒼白的臉上帶著安詳的笑容,見她睡得香甜,高長恭臉上露出了笑容。
高長恭搖了搖頭把睡意從腦袋裏驅散出去,起身推門來到院中,一幫披紅戴綠的樂官抬著一頂棗紅色軟轎停在他近前,一個肥頭大耳的漢子臉上堆笑,五官被擠成一堆深陷在中央,點頭哈腰地衝著高長恭行了個大禮,這漢子胖得像一隊肉球,高長恭真怕他跪倒之後爬不起來,趕緊走過去攙扶了一把。
“小恭爺,小的給您老人家道喜來了。奉萬歲爺旨意,特來接您和老夫人回內院,您看這就收拾收拾?”
高長恭從小受盡了別人的白眼,突然有人對他這麼客氣有點接受不了,臉紅脖子粗,搓著雙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胖班頭多年在宮內當差,拔下根眼睫毛都是空的,他見慣了那麼多場麵,哪還看不出他的窘迫,扭回頭朝著眾人喊道。
“孩兒們,今天是小恭爺大喜的日子,大家都賣點力氣,熱鬧起來,等下短不了你們的酒肉吃。”
眾樂官聽完,興高采烈地敲打起來,院子裏響起了歡快的鑼鼓聲。
胖班頭趁著熱鬧聲中湊到高長恭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高長恭臉色由驚愕變得柔和起來,連連點頭稱是。
高長恭轉身回了屋裏,把外麵的一應事物全都拜托給胖班頭。自己娘倆在宮內一直過得緊巴巴,胖班頭明白他們的窘迫,自掏腰包給大家分發喜錢、安排眾人吃茶歇著。
屋子裏黃月華也被外麵的動靜吵醒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朝外麵張望,心裏迫切想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
高長恭進到屋中,跪在床邊未曾開言淚流滿麵。
“娘,對不起、對不起。”
高長恭把頭埋在被子裏,淚水像決堤一樣把床單打濕了一片。
黃月華艱難地抬起手掌,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她操著虛弱的聲音說道:“孩子,不怪你。應該是娘對不起你,這麼多年你跟著我受苦了。從小到大連一件新衣服都沒有穿過,過年的時候別人家的小孩都有壓歲錢買鞭炮,你隻能站在遠處看他們玩,就算隻能聽聽響聲,也可以快樂好長時間。知道娘給你買不起糖葫蘆吃,你湊到他們跟前咽口水的樣子娘在牆角看得清清楚楚。你知道嗎,他們走了你撿起那根竹簽的時候還不忘四處看一看,當時娘以為你要撿他們剩下的東西吃,還準備衝過去從你手裏奪下來,結果你隻是拿起來放到鼻子下聞了聞,張嘴正要吃又毫不猶豫的扔下了。
那些事情娘都看在眼裏,我不是個合格的母親,你比起別的孩子來懂事多了。你沒有對不起我,你身上流著的是皇族的血脈,你應該和他們一樣,娘不怪你。”
黃月華說完,母子兩個抱頭痛哭,放下了心結的兩人似乎想把這十幾年的憤懣和不公全都化成淚水流盡。
當胖班頭推門進去的時候,母子兩人相對而坐已經恢複了平靜。
“爺,貴重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就等您和老夫人了。”
胖班頭似乎發現裏麵的氣氛不對,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低聲說道。
“娘,咱們走吧。”
高長恭抱著母親環視了屋內屋外,雖是貧寒的處所卻一直包庇了他們這麼多年,這次離開,此生還不知道會不會再回來。這裏的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是兩人從五裏外的舊磚窯辛辛苦苦背回來砌成的。
撫摸著牆上斑駁的縫隙,有多少次寒風透過它們鑽到屋中,是母親將自己的衣服蓋到自己身上才讓自己不受嚴寒的侵襲,而她卻在冷風中一夜沒睡。
如今就要告別這個生長的地方,高長恭的心中滿滿的全是不舍。
日上三竿,胖班頭伸手示意樂官們吹吹打打演奏起歡快的曲調,良辰已到,高長恭抱起母親輕放到轎中,扶著轎欄奔向了更美好的前方。
黃月華的舊居蓬萊殿重新裝修之後煥然一新,眾人一路吹打著來到蓬萊殿中,大總管祁吉早早地站在門外相候。
高長恭學著平日裏見到的那些大人老爺們的樣子虛情假意地走上前,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和他敷衍著。
黃月華坐在轎子中看著兒子臉上裝得老成的樣子,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
在祁吉的引領下,眾人魚貫而入。外殿的正中央擺著一個紅木製成的太師椅,椅子上坐著一人身著褚黃色對襟闊袖錦袍,前襟繡著團龍圖案。
高長恭快步走到近前躬身下拜,口中高呼:“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唐帝滿臉堆笑,起身向前走了兩步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禮,站定在轎前嘴角哆嗦雙手顫顫巍巍伸向了轎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