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後語
作者:黃喬生
在中國現代出版史上,有關魯迅的出版物豐富多彩,魯迅著作版本的品種和印數,是任何其他現代作家都無法比擬的。不但如此,還有一些獨特品類,如魯迅手稿全集、魯迅輯校古籍手稿全集、線裝本大字排印本魯迅全集等等,也是其他作家很少享有的待遇。就連魯迅在日本學醫時期的課堂筆記也被北京魯迅博物館和日本仙台東北大學的聯合研究小組複製、解讀和研究著,並且也被納入出版計劃。而時下,頗有人覺得魯迅是交了“華蓋運”,魯迅研究進入了低潮期。但從這幾年的趨勢看,形勢似乎並不如他們想象的那樣悲觀。2005年年底,《魯迅全集》修訂版出版,一時成為文化界的熱點,最近又有《魯迅大辭典》出版,而坊間魯迅作品的選本、注本、插圖本等等,也一直不斷地供應給讀者。
雖然如此,在魯迅相關文物資料的出版方麵還不能說窮盡,即便是魯迅博物館的藏品中,也還有不少文物資料沒有同讀者見麵。
北京魯迅博物館和河南大象出版社一直致力於魯迅藏品的出版。2001年翻譯、出版了四卷本的魯迅藏版畫插圖本外國名著:法國版畫家居斯塔夫·陀萊做插圖的《神曲》、《唐·吉訶德》、《失樂園》和《十字軍東征》,這套印製精美的圖書出版後,受到讀者好評,對我們是很大的鼓舞。魯迅藏書中還有不少珍貴版本,更有很多對研究魯迅思想、創作及中國現代思想史有參考價值的書。因此,魯迅博物館和大象出版社計劃將更多藏在博物館裏的文化珍品呈現給讀者。
魯迅博物館建館五十餘年來,在文物資料收藏、保管方麵取得了豐碩成果。在魯迅文物資料庫外,又建立了特藏庫,入藏大量魯迅同時代人的文物資料,對研究魯迅,研究現代文學史、文化史都有很高的參考價值。雖然我們對這些資料進行了初步的整理編目,可供專業研究者查閱,但一般讀者卻很難見到。因此,出版魯迅博物館館藏就顯得十分必要了。
計劃出版的藏品可分為兩類:一類是魯迅自己珍藏的圖書和文物資料。首先是魯迅的藏書。魯迅一生雖然經濟並不寬裕,但從工作需要出發,力所能及地購買了一些書籍,也接受了不少饋贈。對—個人所購藏圖書的研究,有助於了解一位思想家、文學家的學術淵源。而從接受的贈書中,可以看出一個人與同時代同行業人士的交往情況,對研究當時文壇情形及作家之間的關係等不無參考價值。
從數量上看,魯迅藏書共有四千餘種、近一萬三千八百冊,範圍涉及哲學、社會科學、教育、語言、文學、藝術、曆史、考古、宗教、自然科學、醫學等各個領域,其中中文書籍二千一百九十三種、一百零六百八十三冊,外文書籍一千八百六十九種、三千一百一十五冊。
這次出版,我們先從整體上將藏書梳理一遍,挑出其中的簽名本二百零六本,將封麵和簽名照相製版,加以簡要的說明,以饗讀者,這是此類書籍的封麵影像特別是簽名第一次與讀者見麵。有的書,除作者親筆簽名外,還附有或長或短的題詞;有些題記能引發特別的感想,讀者看了既覺親切,又能加深對魯迅生平和思想的理解。例如,我們讀魯迅紀念韋素園的文章,其中有一段說,1926年魯迅到廣州後,有一天,“忽然接到一本書,是布麵裝訂的素園翻譯的《外套》。我一看明白,就打了一個寒噤:這明明是他送給我的一個紀念品,莫非他已經自覺了生命的期限了麼?我不忍再翻閱這一本書,……”這個《外套》譯本上的題字是“魯迅先生:素園於北京。十五年九月廿八日”,贈送時間與魯迅文章所述吻合,但這個版本卻非布麵精裝。難道是魯迅記錯了嗎?查閱藏書目錄,才知道魯迅藏書中有兩本韋譯《外套》。另一本係1929年未名社再版,才真是魯迅文章所說的“布麵裝訂”,其中也有題詞:“魯迅先生惠存:素園敬贈,囑霽野代題字,二九年七月十二日。”譯者大約在病中,所以請人代題。而且後一個版本上還有魯迅的親筆題記:“此素園病重時特裝相贈者,豈自以為將去此世耶,悲夫!越二年餘,發篋見此,追記之。三十二年四月三十日,迅。”可見後麵這個版本是特別再版精裝贈送朋友的。1929年年底,魯迅從上海回北平省親,曾探望病中的韋素園,韋素園抱病工作,不斷有譯作發表。1931年12月,魯迅又收到他翻譯的小說集《最後的光芒》,書上有他親筆寫的:“敬贈魯迅先生、素園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二十日。”這位勤奮的翻譯者、在“默默中支持了未名社”的青年終於在大半年後病死了,魯迅十分傷感,文章中有這樣一段文字:"1932年8月1日晨五時半,素園終於病歿在北平同仁醫院裏了,一切計劃,一切希望,也同歸於盡。我所抱憾的是因為避禍,燒去了他的信劄,我隻能將一本《外套》當做唯一的紀念,永遠放在自己的身邊。”看了這些實物的影像和記錄,我們可以對魯迅文章中的事實了解得更為全麵,實際上魯迅保存了兩個《外套》譯本。魯迅文章中提到的是哪個版本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之間的真摯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