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西和州,炎熱難當。
大白天的官道上幾乎沒有行人,即使碰見幾個,也都坐在路邊大樹下,搖著竹篾扇納涼,或者望著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發愁。安丙一行人車頂著烈日行進,沒有人喊熱,也沒人喊渴,就連軍容都跟剛出發一般,沒有因為天氣的原因而有任何變化。嚴明的軍紀,讓東門搭著涼棚守門的兵丁都感到不可思議。
城裏也一樣酷熱。石砌街道發著幹巴巴的白光,商鋪高懸的牌匾每一個字都晃眼。偶爾一輛獨輪車路過,碌碌的聲音聽來十分刺耳,而小販的吆喝卻顯得有氣無力。屋簷下的黑狗伸出長長的紅色頭,隻顧一個勁地喘氣,見了路人都懶得叫喚。
在拉車的馬匹都張大了鼻孔喘得厲害的炎熱天氣裏,安丙率車隊行走在大街上,自然引來了那些藏在屋內好奇的目光。他們大多為這支不上百人的小分隊有著如此嚴明的紀律感到好奇。
“這不是城裏的駐軍。”他們說,“城裏的駐軍沒有這支部隊精神。”
就算隻給五十個兵丁,也能帶得有模有樣的,這就是安丙。安丙不是軍人,卻有治軍的天賦。
到達西和州駐軍軍械庫,安丙交割了裝備,提出要見駐軍踏白軍統製王喜。軍械庫倉官自然點頭答應,並親自帶路,將安丙引到了王喜的中軍帳。
王喜的中軍帳設在離州衙不遠處的一座大宅院裏。宅子比吳曦設在河池的大帥府恢宏得多,氣派得多。院門外有一個小隊的兵丁把守,院內除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之外,還有流動哨,每隔盞茶工夫便有兵丁巡邏至大門口。安丙感慨,別看王喜隻是個統製,這庭院的規模和戒備森嚴的程度,簡直比吳曦都牛!
安丙見到王喜的時候,王喜正凝視著牆上的一張作戰地圖,拿手在地圖上左比右畫,專注而投入,沒有察覺有人進入自己置身的大殿。
倉官把安丙帶到大殿外,告訴衛兵這是隨軍轉運使安丙安大人,並吩咐衛兵進帳通報。安丙早望見軍帳內專注於地圖的王喜,怕衛兵打擾了王喜的圖上作業,阻止了衛兵。自己悄悄走了進去,靜靜地站在王喜背後,眼睛跟隨他的手指移動,猜度他的作戰意圖。安丙發現王喜的手指頭在西和州點了點,慢慢地移動到了和尚塬,明白他動了出兵和尚塬的念頭,心裏不由疑惑,這王喜不得吳曦命令,敢擅自出兵攻擊占據了和尚塬的金兵嗎?敢違抗吳曦的命令,主動出兵北伐,這王喜難道與自己也是同道中人?
安丙正一廂情願地把王喜想象為自己的同道人,不料王喜突然轉過身來,呆望著他,好有一陣,才反應過來似的,誇張地叫了起來:“安大人?我的老哥哥啊,你咋親自來了?”說著,張開雙臂,就要來擁抱安丙。
安丙不習慣與人擁抱,趕緊抱拳說:“王將軍別來無恙,安某此來,沒打攪你吧?”
“沒有沒有!怎麼可能打攪弟弟我呢?老哥哥啊,為那麼一點兒裝備,你咋這大老遠的親自過來呢?吱一聲讓弟弟我派人來領不就完了?”王喜沒機會擁抱安丙,趁著安丙打拱完放下手來的機會,緊緊地抓住他的手,熱情地握著,不肯鬆開。
安丙頗有些不適應王喜的熱情。他與王喜也就上次在大帥府議事時有過一麵之緣,根本就沒交談,甚至連招呼都似乎不曾有過,哪熟絡到這程度了?但王喜卻像與他有過命交情的老熟人似的,一上來就老哥哥長老哥哥短地叫,叫的安丙幾乎覺得自己跟他真好到兄弟相稱的地步了。
“老哥哥我這不是想來看看兄弟嘛!”安丙順水推舟,不再叫王喜將軍,說出來的話也熱絡起來。
“老哥哥這份情,讓弟弟我如何消受得了?”王喜一副萬分感動的樣子,一邊把安丙往椅子裏請,一邊吩咐衛兵上茶,一邊熱情地說,“老哥哥此來,可幫了弟弟我的大忙了,弟弟正有一事請教老哥哥你呢!”
“什麼事?”安丙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