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怎麼個求婚法?我到時要給什麼樣的反應才配合氣氛?”我好笑地搖著他。
“這個還不能說。不過下個月我打算休幾天假和你去香港玩幾天這事就能說。你好好期待和準備吧。”
還是咱們的狗窩舒服
我搜了無數的網站,做了一大堆香港遊玩攻略,還訂好了酒店。我興奮地說,我要去坐“叮叮”。汪子烈一邊玩連連看一邊說:“好好好。你這路癡乖乖跟著我就好。如果我們走丟了,電話也打不通,你就在筲箕灣站等我,我來找你。筲箕灣站是很多路電車的終點站。”
“對了,你的藥吃完了嗎?”我一邊收拾衣服一邊問他。
“早吃完了。”他依然在一對一對地點連連看。
“咦?你不是說玩連連看很幼稚麼?”我奇怪地問他。
這兩個月以來,汪子烈總是抱怨耳朵疼,說右腳腳趾好像也經常麻麻的,而且他說話時的鼻音越來越重。我“押”著他去看了當地的專家,沒發現任何問題,隻說是神經性的小毛病,開了一些藥讓他服。
他還在睡眠實驗室過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他出來時告訴我:“身上接著各種各樣的電線,我根本就沒法睡著。還是咱們的狗窩舒服啊。”當時見我擔心的模樣,他拍拍我的頭,“沒事的,可能是因為工作太忙了。”
“……呃,那個玩膩了。玩玩這個就好。”他漫不經心地回答。
ASL
次日醒來,汪子烈感覺移動舌頭有些困難,我也驚恐地發現他的雙臂出現了肌肉輕微萎縮的跡象。我嚇呆了。
三天後,在北京,當聽到主診醫生拿著化驗報告對我們說出“漸凍人“三個字時,他竭力保持平靜,我霎時哭了。
醫生的猜測成了事實,等待結果的這三天裏飄在半空的心終於狠狠著了陸。
“漸凍人症”醫學上稱為肌萎縮側索硬化症,簡稱ASL。醫生不緊不慢的聲音在潔白的醫院房間上空飄蕩:“這是一種惡性病,正如它的名字一樣,得病的人像被冰雪凍住一樣,漸漸喪失任何行動能力。但這個過程不是迅速的,而是身體一部分、一部分地萎縮和無力。也許今天是腿,明天是手臂,後天是手指,再後來連控製眼球轉動的微少肌肉也不例外。最終等待他們的是呼吸衰竭。不過,這一切都在他們神誌清醒、思維清晰的情況下發生,他們會清晰地逼視著自己逐漸死亡的全過程……”
我站在落地玻璃窗邊,車水馬龍的首都在眼前漸漸成了一團昏黑的迷霧。直至什麼都看不見。
你就當是給我一個希望
回到佛山的那晚,沒有開燈,我坐在黑暗中的沙發上。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老天偏偏選中他承受這個聽都沒聽過的、不可思議而且不能痊愈的病?汪子烈沉默地躺在床上,我握起了他的手:“我會在的,無論如何都會陪著你。你不是要向我求婚嗎?現在,我向你求婚。”
他一手掙脫我的掌心:“這個時候我不想說這些。”
雖然我盡量每天像以前一樣努力維持著這個小窩表麵的平靜,可還是發生了變化。
他因為握筆不再自如,很難再準確地繪圖;他的舌頭有點僵硬,不能像以前一樣用英文流利地向客戶推銷新的創意。老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在家常常沉默不語,坐在陽台看著外麵璀璨的千燈湖發呆,像一個遲暮的老人。
據說可以治療“漸凍症”的幾類藥物,我一一給汪子烈試過了。一盒進口力如太利魯唑片市場價格是2000多元,一盒能吃12天。這種藥幾乎是每個剛剛確診“漸凍症”患者的首選,吃了就意味著有生的希望。可堅持了一段時間,卻沒有任何效果。
汪子烈已經不能上班了。我們的積蓄也花去了一大半。他拒絕了再吃藥。我不依不饒,用各種方法折騰讓他吃下去。盡管我也像汪子烈一般明白,藥物更多的隻是“精神安慰”,就像醫生說的,“病人吃了藥能感覺到疼,情況卻沒有好轉”。
但我想,我比他更堅決。因為我會在汪子烈扔掉藥片的時候重新取了藥來對他說:“你就當是給我一個希望……”
愛有更多的表現方式
汪子烈漸漸像一個不受控製的狂躁症病人,動不動就對我發脾氣。他走進浴室,半天都不能很好地控製手腳完整地洗一次澡,卻堅決不許我幫忙。“你走!不用你可憐我!”幾乎成了他的口頭禪。而我常常噙著眼淚收拾一地的狼藉。
我知道他仍然愛我,但是卻不能對未來抱有任何希望。我和他之間,已經永遠隔著一座無法攀越的大山。他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我不敢想,他哪天會用什麼“表情”或者“動作”來和我道別,還是像大多數這類病人一樣,在睡夢中毫無征兆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