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一再推辭,卻哪裏推辭的了?
雲氏接過菜肉,默默去後廚燒菜,那佘翠翠雖然潑辣嘴毒,但在牧司老輩麵前,卻也不敢放肆,也去後廚幫著燒菜。
少頃酒菜具備,在堂上擺開宴席,眾人分主次坐了。
佘翠翠雖是女流,但畢竟雲玉師已逝,她是宅子和宴席的主人,也上桌坐了,雲氏卻隻能提著酒壺站在桌邊。
眾人不住向雍和敬酒,相謝他幫助奪糧之義。
雍和一麵謙虛推脫,一麵練練幹杯,不多會兒功夫,已經喝了十來杯酒,醉意醺然,說話舌頭也大了起來,眾村人見他喝得高興,幾乎和自己喝得暢快一般,都是眉開眼笑。村中家家拮據,搜羅的這三壺燒酒,不過是最次一等的濁酒,本來實在拿不出手招待貴客。但是見雍和喝時絲毫不嫌酒廉價差勁,都不禁對他更生幾分好感。。
佘翠翠兩杯酒下肚,對一名白須老者笑道:“老伯爺,孫侄兒媳婦敬你一杯。”先幹為敬。
那白須老者顯然素來瞧不起這輕浮粉挑的孫侄媳婦的為人,拿起酒杯來,淡淡道:“好。”喝了一口酒。
佘翠翠道:“有個事兒,我肚裏有個計較,可是我小孩兒家,怕是不會做事兒,還想請教一番老伯爺。”
白須老者冷冷道:“你有什麼事兒,自己有了計較,也不必來請教我。哈哈,你也不是什麼小孩兒家啦!”
佘翠翠幹笑幾聲,道:“我丈夫早早去了,留下這麼一對女兒讓我照顧,我這當媽的,總得事事處處叫孩子們得福得彩才是。可是……唉,可是我這大女兒偏生命苦,嫁給鄰村的牧司,本以為我該放心了,哪能想到,想到……唉,過去的事兒,也不說了。”臉上都是悲戚神色,頓了一頓,續道:“這孩子以後的日子可真叫人發愁。”歎了一口氣。
桌上眾人冷眼看她裝模作樣。
她在村口對雲氏惡言相向,眾人都是聽到看到的,這時居然說自己替雲氏前路發愁著想,那是誰也不信的了。
雲氏身子僵直,站在佘翠翠身後,眼睛死死盯著她的一張薄唇,知道她接下來就要提將自己嫁給山西富商之事,情急之下,幾乎就要落下淚來。
佘翠翠果然續道:“城裏人家讀書人的女兒,講究什麼守節守寡,貞潔正派。咱們村裏粗人,可不說那些。做了寡婦,隻要再嫁之人老實忠厚,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那也沒什麼不妥。”說完這句話,瞥眼看看白須老者,隻見他微微點頭,心中一喜,續道:“我這幾日,為這孩子……”大拇指翹起,指了指身後的雲氏,“找了一個可靠殷實的漢子,人家也不嫌她守過一次寡,說是要娶她過門。”
雲氏聽了這話,知道再也無力回天,自己看來是一定要嫁給那山西富人做妾了,鼻子輕哼了一聲,終於流下淚來。
桌上眾人聽佘翠翠這麼一說,心中生疑。
雲氏名聲不佳,十裏八鄉都流傳她克死父母丈夫的謠言,就算那漢子磊落豪氣,不介意雲氏已非黃花閨女,但是這等命硬的女人,卻不知誰還敢要。
佘翠翠瞧見各人臉色,笑道:“他是北方人。若這事兒成了,這孩子可能要嫁到北方去。”眾人這才釋疑,若是外地人,想必不知道雲氏命硬之事。雖然遠嫁北國,確實有些太遠,但雲氏不過是個寡婦,能再嫁一戶人家,也很不容易了。
老伯爺終於問道:“這人是誰?”
雍和醉眼朦朧之間瞧了瞧雲氏,隻見她一張俏麵之上赫然滿是淚痕。
眾人不知內情,見她哭泣,隻道她是聽到自己要再嫁一人,尷尬害羞,雍和卻是知道,這美麗善良的女人無論如何也不想嫁到山西去,給那好色無賴的梅老板做妾,胸口氣悶之極,忍不住提氣高聲叫道:“這人是我!”
此言一出, 眾人都是一驚。佘翠翠一張薄嘴張的極圓,瞧著雍和,不明所以。
雲氏臉上淚痕猶在,怔怔地看著他,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