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怪物(1 / 2)

什麼是怪物?

當我的意識依然有些混沌的時候,我的腳下,也就是崖邊上傳來了些我以前絕對聽不懂的呼喝,可是我現在知道,那是北國皇族的鶴鳴語,北國皇族稱這個是神明賦予的最美好最完備的語言,不過所有皇族大概都是這樣的說辭的。不過他們是很敬業的,起碼如果他們激動起來,都是下意識用這種語言,而不是大陸的通用語。而這個激動地呼喝著鶴鳴語的人,當得上字正腔圓,口音低沉有力,是謝爾頓先生。

“哦,至高神保佑!你居然把魂鏡給弄壞了!這東西比我兩年,不,三年的消耗加起來都要貴重了!快!快把他拉起來,不不,先把魂鏡拉起來,看看還能補救不!”

崖上傳來苦力的號子聲,他們緩緩拉起了我麵前的鏡子。這是魂鏡,我記得了,這是可以穩定被映照者的靈魂的奇鏡,不管這個被映照的,是人是怪。

我新的外貌讓我對自己新的身份猶疑了一下,可是我馬上意識到不對,我是人類,不是怪物。可我為什麼會被吊在這裏呢?魂鏡被吊起來後,我已經可以看清麵前和四周,靠我突然而來的記憶,我辨認出這裏是一個以前還算常來的懸崖邊上,而我就這麼被鐵鏈捆紮著,倒吊著背靠在濕冷、堅硬又硌人的崖壁上。那昏暗的懸崖,這錯落在崖壁上的燈盞,散發著如同黃色燈泡光芒的燈盞,還有我的功勞。裏麵燃燒的是風暴魚的膏脂,一條十斤重的風暴魚,小心仔細從肚腹中抽出,從細肉中熬出的膏脂,就可以燃燒十年之久。隻是火光昏暗,煙味葷腥,卻是不如傳說中美人魚的膏脂那麼好了。

可是,會想要美人魚的膏脂的是怪物,我是人,畢竟會憐憫那些可愛的漂亮的小人魚兒們,不是嗎?所以這裏的才是差得多的風暴魚的膏脂啊。人是不會憐憫風暴魚的,畢竟難看又凶殘,雖然據說風暴魚之專情堪比傳說中的鴛鴦。

我依稀聽到了崖邊上謝爾頓先生的驚呼,看來我在悲怒之中,對功能強大卻比普通鏡子還脆弱一些的魂鏡造成了相當大的破壞啊,謝爾頓先生有些情緒也是正常,隻不知赤子先生會不會怪罪於我,這鏡子的確需要耗費他極多的精力和材料。

是的,赤子先生。赤子,這個有些怪異的名字,沒有姓,隻是某個早已不知道怎麼死掉了的人販子給某個赤luo的、差點凍死的嬰兒隨便起的代號,赤luo的孩子的簡稱而已,是一個曾經帶給赤子先生極多羞辱的名字。現在,它卻是大陸上,乃至海內外都聞名遐邇的名字,隻因為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是存世的三大魔導師之一,更兼他有一個頂級煉金術師的身份,而且,他是煉金術師中,最專精於魔偶製造的,再而且,他是戰術大師,曾與各方來客論戰,未有一敗,是真正意義上的戰爭達人,是這個大陸的守護者,是唯一可以超然於這個大陸上任何政體和勢力之外的,一個超級強者。

這個大陸叫什麼,我不記得了,也許叫畢尼爾大陸,換成普通話好像是隨風步行的大陸,有點怪,也可能不是,不過起碼曾經是叫過這個名字的。我隻記得,從赤子先生成為九級魔法師,在這裏劃了一個圈作為地盤之後,我就沒有再離開過這裏,轉眼已八、九十年了。這裏,是“赤子的地盤”,是海內外承認的,屬於赤子先生的地盤,那這裏,就也是我的庇護所,我一個落拓的,沒有多少可取之處的老東西的庇護所。

至高神保佑偉大的赤子先生,也希望精靈們信仰的生命女神希亞和魔族們的破壞之神奧根也關照一下,或許上帝如來和菩薩那些我認識的也應該保佑一下赤子先生,他是那麼仁慈和善。我是什麼時候認識赤子先生的,卻是記得的,好像他也是一個魔法學徒的時候,在一個問題上請教過我,那時候我們應該還在一個已經作古的,叫費德林的魔法師手下做學徒。他問的問題是什麼,不太記得了,費德林這個人也沒什麼印象,不過我依然記得,清楚記得赤子先生在被人嘲笑玩弄時,沉默卻倔強而頑強的背影,以及他求知若渴,燦若星辰的雙眼!為了一個現在看來幾乎是常識的知識,他甚至叫過我,一個當時已經500歲卻依然是魔法學徒的,甚至比他還要恥辱而低賤的我,他叫了我一聲“老師”!多麼可愛的孩子,如今已經是多麼偉大的偉人,依然肯念舊情,收留我一個依然是魔法學徒的老不死,才讓我不至於繼續在哪裏淪落,恥辱而低賤。

是的,赤子先生很念舊情,我想起來了,是因為我在一場實驗中,不小心吞服了一些瓶子裏飛濺出來的液體。那是一些我不知道的液體,我自然也不清楚其珍貴程度,但是赤子先生並沒有責怪我,反而還救了我。是的,我還記得當時自己的痛苦,包括剛才的痛苦,對比一下,我前世發病時所經曆的痛苦簡直隻能算肌肉拉傷的酸痛。自己被鎖鏈捆紮著倒吊在這個不見底的深淵口,身上依然有各種很難分辨的藥粉和藥水的味道,嘴裏一半苦一半酸,看似受苦受難,可是我知道,這些都是為了救我,為了救我這條爛命,一條莫名其妙又重來了一次的爛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