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這條命,已經存活了600年,不知道有沒有值得救的地方,畢竟,已經算是活夠了的。我魂穿在這個怪物的身上,姑且叫怪物吧,一個600歲的怪物。一個人,如果活了600多年,依然毫無建樹,不是怪物,又是什麼?我莫名有了他的那麼多的記憶和感觸,這些仿佛突然灼入了我的靈魂的東西,讓我已經有些分不清,到底這600年的怪物生涯是作為普通人的我的一個夢,還是那30年的腐朽生活是作為怪物的我的一個夢?600年了,如果加上那30年,我有了足夠多的記憶和迷茫,時間是那麼長那麼支離破碎,與神仙們那一會的對話仿佛真的成了夢幻泡影。所以我卻不自覺地想起了奧古斯丁的一句格言:“時間是什麼?如果沒人問我,我是知道的。但讓我做出解釋,我就不知道了。”
我依然記得自己信任過一陣子的奧古斯丁,便說明起碼曾經那個腐朽墮落無能的我是真實存在的。隻是這具已經不記得名姓的,擁有如此老朽得不行的身體的,姑且稱為“我”吧,過去也是如此地無能,讓我已經幾乎不能分辨雙方的差別。
這個世界的魔法師體係,從魔法學徒開始,掌握了些微的魔力和一點微末的魔法。層層而上,以掌握的魔力和魔法為準,就是一到十級的魔法師。在達到能夠釋放聖級魔法的時候,就能稱為魔導士。而魔導師,則是自創了世人公認的聖級魔法,並已經熟練掌握了聖級魔法卷軸的製作的時候,才能稱為魔導師。相比魔導士,魔導師似乎隻是運用了更多的知識和擁有了足夠的底蘊而已。而這個老朽得不行的“我”所侍奉的人,就是開創了魔法卷軸之外的強力戰鬥方式——魔偶操縱的,並能熟練製造和運用聖級魔偶的,有自創的聖級魔法“甘霖普降”和“無縫分解”的魔導師。
也許是謝爾頓先生終於從悲憤中冷靜下來了,所以,他又呼喝那些苦力們開始把我拉上去。我在晃動中,似乎精神和靈魂也在左右晃動。我是怪物,還是人類,我是600歲的“偉大”魔法師,還是30歲的社會主義“花朵”?我已經無法給自己下定義,這樣的選擇並沒有持續太久,我重新被放倒在冰涼的地麵上,謝爾頓先生呼喝一聲,該死的不知輕重的地精苦力們就開始笨手笨腳地撕扯我身上的鎖鏈,帶動了我的一些痛楚。不,我不應該覺得他們該死,要知道,這些地精可是救過我的命的,雖然我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不記得不記得,滿腦子不記得,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懊惱和貌似傷口撕裂的痛苦讓我趴在地麵上又嘶吼起來,我無法接受自己的聲音是如此地嘶啞和難聽,如同將耐磨玻璃在粗沙礫堆之中摩擦的聲音,可是我又好像已經習慣。
我得精神分裂了,我這樣對自己說。然後我抬頭,環視了一下周圍矮巴巴的地精們,沒有過多參觀這種在傳說中的生物,隻是尋找了一番,然後,我望向前麵那個中年男人,低聲祈求道:“謝爾頓先生,我疼,很疼,救救我!”
男人穿著這個大陸正統的禮服,與我前世所見的禮服最大的區別大概就是……算了我前世其實也不太理解禮服這些東西,反正看著很正規嚴肅就是了。他的臉色白皙,哦,他是白種人,這個世界在人種上,大概就多了綠種人這個區別而已,也不知道和綠巨人有沒有什麼關係。他一臉肅正,天生的金發梳成大背頭,發梢披肩,已經斑白。眼珠青褐,眉頭微皺,給他緊繃的沒有一絲皺紋的臉龐帶來了一些褶皺。他嘴角下延,看我求救,下延得更加厲害,似乎極不喜,但還是呼喝起來,讓地精們用用腦子來解鎖,別汙了赤子先生奴仆的威名。
作為奴仆有沒有威名我是不知道的,但是謝爾頓先生的地精語比我好多了,大概是他210的智商帶來的好處吧。
智商210的,算不算怪物呢?我不知道,我知道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人類之中他算極高的了,但是所有的精靈和所有的地精工匠幾乎都有他這個智商,偶爾你在海洋尋到智慧生物,也可能會驚歎於他們的智慧,隻是他們從不配合做智商測試罷了。當然,還有部分魔族和龍族,如果他們肯活動一下他們滿是肌肉的腦子的話,估計智商也不會低,畢竟龍語和魔語是公認的最難的語言,可每一個魔族和龍族卻都無比熟悉他們的母語。
那麼,這些,是怪物嗎?
來到這個世界,都是怪物的世界,好像也不賴。我努力活動已經重獲自由的身子,卻自我感覺自己應該好像一條在地麵上掙動的黑色蟲子。我匍匐著,對著岩石的地麵痛苦地嘶吼著。我不知道別人在用什麼眼神看我,我隻知道,不管別人怎麼看,我——
已經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