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讓我靠近(2 / 3)

他下到樓底。手中的打火機火苗左右飄搖。一樓的門已經封死了,主人在樓的另一方破牆開門。路上坑坑窪窪,沒有一絲燈火。行走過程中,秋風數次吹滅了黃砂漢手中的小火苗。

黃砂漢敲門。敲門聲在狗吠聲中顯得弱小無比。

“有人嗎?”黃砂漢大聲叫喊。

良久,門打開了。是個頭發淩亂的男人。那人年紀50左右,也許才40歲,鄉下人都顯老。“想要公狗還是母狗,還是寵物狗?”那人說,“我這裏品種齊全,譽滿全球。”

“我什麼狗都不要,”黃砂漢說。

“什麼狗都不要,你敲我的門幹什麼?我隻管賣狗,別的一概不管。”

“我住樓上,你吵著我了。你的狗太吵了!”黃砂漢說,“桂城有規定,居民區不允許養狗,你憑什麼違反,而且還養了這麼多隻?”

“我養菜狗是為了桂城人民的菜籃子,我錯了嗎?沒有,我在做貢獻!”那人說。

桂城人愛吃狗肉,特別是進入秋季,狗肉店一個接著一個。桂城人吃狗肉方法很多,有黃燜、白切、清燉、爆炒,等等。黃砂漢也是個狗肉愛好者。

“你不能讓它們安靜些嗎?”黃砂漢說。

“它們又不是人,說安靜就能安靜嗎?”那人生氣了,他的脾氣像狗一樣暴躁。“畜生們,繼續大聲地叫,誰叫得大聲,我給誰吃好的!”那人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狗門又繼續大叫起來。正如養犬人說的,他養的狗品種齊全。剛才黃砂漢看到關在籠子裏的狗顏色多樣,大小不一,有肉狗,有狼犬,也有小小的寵物狗。品種不同,聲音各異,集體叫起來的時候,聲音十分不協調,刺耳難耐。

“混賬東西!”黃砂漢罵道。

門又開了,那人說:“你敢罵我?我打不過你,我的幾十隻狗還打不過你嗎?你再罵一句試試看?”

黃砂漢逃跑著離開。

樓下的狗吠聲不絕於耳,對門的猜拳行令聲又接踵而至。這些來自鄉下的務工人員,說話很大聲。就是不鬥酒,在戶外你也能聽到他們的說話聲。他們說著不同的方言,但發出同樣的吵鬧和歡笑聲。

一陣激越的腳步聲在一樓的狗吠聲中浮到二樓。對麵的門開了,室內外的聲音碰撞在一起,猛烈地衝擊黃砂漢的大門。

隨著大門的關閉,聲音小了些。但不一會兒,猜拳行令聲越發的大了。

“有人嗎?”有人敲黃砂漢的門。隔著門黃砂漢警惕地問:“誰?”

“我不是誰,我住在對麵。你開門好嗎?”

“你有事嗎?”

“來客人了,碗不夠。向你借碗。”

黃砂漢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一臉酒氣耳根夾著香煙的青年。青年嬉笑著。

黃砂漢沒了脾氣,說:“幾個?”

“五個吧,六個也行。”

黃砂漢轉身去取碗,青年跟進來。青年打量屋子,說:“剛搬來的?”黃砂漢把碗遞給青年,青年笑了笑。黃砂漢知道,青年笑笑就表示謝過了。

“過去喝兩杯?”青年說。

黃砂漢搖頭。

青年就走了。

過了一會兒,黃砂漢的門又敲響了。門外站著一個少婦和一個小孩。少婦手裏端著一碗肉。“我住對麵,謝謝你的碗,這碗肉請你收下。”她說。“叫爺爺。”她又對小孩說。

黃砂漢執意不收,而且生氣了。她也來了氣,說:“你太看不起我們鄉下人了!”

“你這麼說,我隻好收下了。”

“吃一塊吧,味道很好的。”

黃砂漢硬著頭皮,吃了一塊。味道並不好,但他做出非常好吃的樣子。

伴著樓下時斷時續的狗吠聲、對門的猜拳鬥酒聲和戶外其他各種不和諧的聲音,黃砂漢躺到床上。時間慢慢地行走到深夜12點。對麵的青年又來敲門,“你喝油茶嗎?我們老家那邊最愛喝油茶。”黃砂漢說:“我不喝。喝了睡不著覺。”“你一定要喝,嚐嚐我們的手藝吧。”“我不去了。改天吧。”“你不過去也行,我給你端過來。”

青年回頭端來一大碗油茶,裏麵有爆米花、蔥花之類。

淩晨五點,樓下的狗吠聲、人的腳步聲、說話聲把黃砂漢吵醒了。樓下正在進行一場狗的交易,有人要從這裏買了狗去宰殺,然後供應給一批人當早餐。去年冬天開始,桂城突然興起了早餐吃狗肉喝早酒之風,此風一刮就烈,一烈不衰。

狗交易剛完,賣蔬菜的也起來了。他們頂著淩晨的冷風,大聲說著話,向批發蔬菜的地點奔去。接下來,摩托車、農用車的突突聲在小區每個角落響起。小區動起來了。

老黃頭!老黃頭!

聲音來自窗外。老聶頭、謝老頭他們這幫夥伴稱黃砂漢為老黃頭,這些昵稱每天的清晨和黃昏都會在沱巴街上響起。響起昵稱,意味著有趣的活動即將開始了。

來了!黃砂漢應承著。門拉開後,門外的環境令他猛醒,他離開沱巴街二十多天了。剛才老聶頭他們呼喚他的聲音是幻覺。

黃砂漢想這幫老夥伴們了。在這個陌生且破爛的黃鶯岩小區,黃砂漢找不到朋友。小區裏為數不多的幾個老頭老太,是在桂城混了多年的務工人員接來“養老”的。他們說著黃砂漢聽不懂的話,說些他們鄉下老家莊稼裏的事。他們都不想和黃砂漢交流,黃砂漢進入不了他們的生活,就像他們進入了不黃砂漢的生活,進入不了桂城人的生活。黃鶯岩小區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移民“文化”。

受不了啦。黃砂漢說。對門青年夫婦的過分熱情,樓下沒日沒夜吠叫的狗聲,雜亂的小區生活,黃砂漢受不了啦。

這天上午,黃砂漢倒了兩次車後回到了沱巴街。沱巴街的拆遷工作還沒有開始,所有房屋還在,他係在老桂花樹上的紅綢帶隨風飄舞。“早知道他們動作這麼慢,我就不那麼快地搬走了。”黃砂漢說。

近了,他發現其他沒變,自家房子卻在變。一扇新大門向街打開,幾個裝修工人正忙碌著。

“你們在幹什麼?”黃砂漢走進屋子說。

“裝修,難道你沒看見?”

“就要拆遷了,還裝什麼修?”

“走開,別影響我們工作!”那個頭戴鴨舌帽的人對黃砂漢揮手。他可能是這裏的工頭。

“你們把房屋的結構改動了,到底想幹什麼?”

鴨舌帽粗暴地將黃砂漢推了出來。

老聶頭和謝老頭正從外麵回來,他們手裏分別提著鳥籠和蔬菜。“黃老頭,你終於出現了!想死我們了!”兩個老頭迎上來,圍著黃砂漢左看右看。

“誰說沱巴街要拆了,我們到區裏市裏問過了,根本沒這回事!原來是你們父子聯合起來耍我們。哈哈。你要搬走就搬走唄,說什麼拆遷嘛!”

黃砂漢強行笑著,哼哼唧唧地應付兩個老頭。

“你們家準備幹什麼?大門改成朝街開了,有大動作吧?”

嘿嘿,嘿嘿呢。黃砂漢逃離現場。

玫瑰區計生局在水月路,黃砂漢趕到那裏。黃小峰對黃砂漢的突然到來吃驚不小。自工作以來,黃砂漢從未來過黃小峰的單位。

“老爸,你的腳很癢嗎?”

“不是我的腳癢,是我的拳頭癢了!說,你把我的房屋怎麼了?”

“原來是說要拆遷來的,後來上麵改變主意了。我想,既然你都搬走了,我就把它改造成門麵。這地段生意好做呢!”

“從頭到尾你就在算計老子,你怕我不搬,就撒了個彌天大謊!”

黃小峰沉默了幾秒鍾後說:“既然你揭穿了,我就承認了吧。可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把我怎麼著呢?”

“把裝修工人都趕走,恢複我房子的原貌!”

“開玩笑也要考慮別人的承受力,我都砸下去十幾萬了,給你這一弄,我的錢就全打水漂了!”

“你不恢複,我來恢複!”黃砂漢回到沱巴街。

老聶頭和謝老頭幾個人在院子裏搓麻,見到他們黃砂漢竟然就沒有了“恢複”的勇氣。他們邀黃砂漢加入。黃砂漢說:“我哪有心思搓麻!”

“你確實沒有心思搓麻了,你就要大發了。看樣子你是要把房子弄成酒吧,這地段做酒吧,生意一定很好呢!”

嘿嘿,嘿嘿呢。黃砂漢坐下來,卻咬著牙凶狠狠地說:“搓麻,我他媽的要搓麻!”

黃砂漢心裏老惦記著自己的房子,搓麻根本進入不了角色。那些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好似敲打在自己心上。黃小峰小兩口一出現後黃砂漢立即丟下麻將跟了上去。

“你這個狗娘養的,快把工程停下來!那十幾萬算我的,就算我拿來裝修了。”黃砂漢對黃小峰說。

黃小峰咧開嘴笑:“老爸,你活了一輩子怎麼就沒一點經濟頭腦?要我放棄,除非我死了!”

白米雪說:“我們算過了,不出三個月,本就能回來。以後你就等著數錢吧。”

“我不要數錢,我要我的房子。”

“我們收入都不高,不想辦法給奇奇創造一筆財富,我們就枉做父母了。”

“你們直接罵我枉為你們父親好了,不要拿奇奇說事兒。”

“你沒有枉為呀,你這套搖錢樹的三居室就是財富啊,親愛的老爸。”

“我不要錢,我要房子。”

“你這麼自私的老爸,天下少有啊。我跟著黃小峰得到什麼了?現在還住在不到70平方米的舊房裏,更不要說小汽車了!我命苦呢!”白米雪轉身抹淚,繼而大哭。

“老爸,你就不要再添亂了。你還不知道吧,我們那鋪店名叫‘砂峰咖酒吧’,裏麵有你的一份呢!”

“砂峰咖酒吧”在十月裏一個陰暗的日子正式開業。雖然店名聽起來別扭,開業那天天氣也不明亮,可並沒有阻擋它火紅的生意。這完全得益於沱巴街良好的地段、非常上檔次的裝修以及絕美的服務小姐。一個區裏的計生幹部能夠找到這麼絕美的服務員,說明黃小峰還真有幾分本事。其中還有兩個在桂城大學留學的俄羅斯學生。俄羅斯女人不僅漂亮,還十分的有涵養。這外國服務員是誰介紹的?是黃小峰的同學,他同學是桂城大學中文係對外漢語的教授,手頭掌握著一大把外國留學生。就衝這絕色美女,有錢人和腐敗分子們都大把大把地往“砂峰咖酒吧”扔錢。

有一天晚上打烊前,黃小峰將黃砂漢接回沱巴街。黃小峰對黃砂漢說:“老爸,今晚你來數錢!”黃砂漢摸摸成捆的鈔票,老淚縱橫。

“看,我們的老爸終於高興得流淚了!”

那根紅綢帶還係在老桂花樹上,黃砂漢認為它有礙雅觀,這天上午他把它取了下來。他輕輕地撫摸老桂花樹,就像撫摸78年的曆史。黃砂漢呆呆滯滯的,嘴巴緩緩嚅動,說著一些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話。

“砂峰咖酒吧”白天也坐滿了客人,來這裏消費的都很紳士,他們溫文爾雅,輕輕地說話。站在街上你聽不到裏麵的聲音,但你能看到裏麵的笑容。長時間站在老桂花樹下,黃砂漢有些累了,他向酒吧裏走去。

“黃伯,你進來幹嗎?”總台服務小姐說。

“回我的家,也要經過別人的批準嗎?”黃砂漢略帶笑容地對她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黃總說……”

黃砂漢沒聽完小姐最後的話,大步跨了進去。正在服務著的服務員們,下意識地對黃砂漢笑笑後,就再沒有下文。

他在一個角落坐下。這個角落原來是他擱棋盤和麻將的地方,連殺無犁頭七盤也是在這裏,現在被一張精巧的玻璃桌代替了。

服務員給黃砂漢送上一杯白開水。黃砂漢沒喝水,他一點不渴,他在回想發生在這個屋子裏的一點一滴。

“黃伯,你在這裏坐了一個多小時了,你能不能離開?”服務員小聲且小心地對他說。

“什麼?要我離開?”

服務員嚇住了,急忙走開。

半個小時後,白米雪來到他身邊:“老爸,到外麵來一下。”黃砂漢跟著兒媳來到戶外,“有什麼事嗎?”“沒事,但你占住那個位子兩個小時了。你坐著剛進來的客人就沒地方坐,你坐著不僅僅是坐著,你周圍的位置都沒人敢坐了。”

“我就這麼讓人討厭嗎?”

“不是這個意思。人家與你不熟嘛。你算算,兩個小時可以掙多少錢?”

黃砂漢悻悻地離開了沱巴街。走不遠,他對路過的一個陌生老頭說:“待在自己的家都不讓,你說,這是什麼邏輯?”陌生老頭茫然地看著他,然後說:“誰不讓你待,你就踢他!”

警察找上門來,黃砂漢被搶走的小靈通追回來了。“機子老是關著,不然早就追回來了。”警察說。“機子搶走後,被賣給一個民工,我們是從民工手上追回的。”警察又說。

警察走後,黃砂漢細看小靈通。這個曾在他手上待了不到十個小時的機子,現在已經磨花了,還有碰撞的痕跡。機子上有很多按鍵,黃砂漢無論怎麼把玩就是弄不通電話。這東西拿在手上簡直就是一個禍害。

電話卻突然響起來。黃砂漢嚇了一跳,以為要爆炸。鈴聲響第二遍的時候,他想起來兒子說的話了:這其實就是一部固定電話,隻不過是可以移動而已。黃砂漢亂按了一通,裏麵竟然傳出話來:“你是這個機子的主人嗎?”“是的。你是誰?是剛離開的警察?”“我不是警察,我是這部電話的主人。”

黃砂漢想了想,說:“這麼說你是那個民工了?”

“對,是我。我想見你。”

他們約好了時間和地點。

黃砂漢在變壓器旁邊等那民工。托起變壓器的是兩根粗大的水泥電線杆,它的周圍聚集著十幾個民工。這些民工來自同一個地方,因為他們說著同樣的方言。他們把電線杆當成村頭那株古老高大的香樟樹了。在村裏時,他們也是這樣聚在一起談天說地。

“你在哪裏?”小靈通傳出那民工的聲音。

“我在說好的地方。”黃砂漢說。

“那你朝小賣鋪看。”近處有一個小賣鋪,這個小賣鋪髒兮兮的。

黃砂漢朝小賣鋪走去。他對那個放下電話的民工說:“是你吧?”民工看了一眼黃砂漢手中的小靈通說:“是我。你手上的機子是我的。”

“明明是我的,怎麼是你的呢?”黃砂漢握緊機子,他生怕再次被搶走。

“你說是你的,你叫它,它能應嗎?”民工說。

這樣的問法,聽起來很陌生了。小的時候黃砂漢常這樣強詞奪理地質問小夥伴。“我叫不應,難道你叫得應?”黃砂漢說。“我叫不應,但上麵有我的名字。”民工得意而振振有詞地說。

黃砂漢翻看機子,上麵果真有刻畫著一個名字:李牛雲。

“你怎麼能在機子上亂寫亂畫呢?”

“我的機子,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就是放在鍋裏煮,你也管不著。”

“可這不是你的機子!”

“這就是我的機子,你的機子被搶走了。我花400元錢買的,你說它不是我的是誰的?”

“可你買的是贓貨,這是違法行為。真是你的公安會把它要走?”

“我花了400元,機子就是我的!我花了400元,隻用了兩天,機子就是我的!”

“豈有此理!你再糾纏我要報警了!”黃砂漢大聲叫喊。

那些圍坐在水泥電線杆下的民工朝這邊看過來,然後圍住他。

“他花了400元,機子理所當然歸他所有!”民工們都為那民工說話。

“你去跟公安說去,我沒這個耐心!”黃砂漢轉身離開。

那民工跟在黃砂漢的後頭,黃砂漢走到哪裏,民工跟到哪裏。民工還不停地說:“還我錢,我要我的錢!”“我沒拿你的錢,你的錢在那個搶劫犯手裏!”“我花了錢,我就要我的機子。”

黃砂漢與民工說不清楚,便不再說話。民工數次攔住黃砂漢的去路,甚至手還想伸進黃砂漢的腰包掏錢。在小區裏走了一圈又一圈,黃砂漢走累了,往家裏走去。

“我要回家,別再跟著我了!”黃砂漢沒想到,這句話他說錯了,更不應該讓民工知道自己住在哪裏。

黃砂漢開了門,以最快的速度把門關上,把民工關在門外。

黃砂漢以為沒事了,但是第二天天還沒亮,他的門就被敲響了。這響聲不亞於樓下那幾十隻狗吠,無比刺耳。

門外站著那個民工和三個著裝破舊的小女孩。“這是我三個不爭氣的女兒,她們三張嘴像岩洞一樣大。她們昨晚就沒有吃飯。為什麼沒吃飯?因為,我沒有錢給她們買飯吃。”民工說。

“孩子們,你們餓不餓?”民工說。

“餓,我們好餓,我要吃包子,大大的肉包子!”三個小女孩說,聲音參差不齊。

“你們為什麼餓?”民工說。

“你沒錢給我們買飯吃。”小女孩們說。

“我為什麼沒錢給你們買飯吃?”民工說。

“你的錢讓這個人拿去了。”三個小女孩指著黃砂漢說。

“他不是‘這個人’,他是你們的爺爺。孩子們快叫爺爺。一、二、三,預備,叫——”

“爺爺,爺爺,爺爺……”

“好了,不能再叫了,你們已經餓得不行,再叫就要昏倒了。”民工揮動手臂阻止三個小女孩。

“給錢還是給機子,你說吧。”民工又對黃砂漢說。

“我什麼都不給。我隻想給你——”黃砂漢想說“耳光”,但怕引起衝突,就停止了。

“給大米也行,雞鴨魚肉也行,衣服也行,鍋碗瓢盆也行。孩子們,你們選擇什麼?”民工說。

三個小女孩相互看看,不知怎麼回答。民工說:“你們年齡太小,給大米你們扛不動,給衣服你們穿不了,我看還是要現金最好。”

“我們要現金,我們要現金。”

“400元。”

“我們要400元,400元!”

“不給400元,你們就給爺爺跪下,跪他個七天七夜。以後天天上這兒來吃飯!我們就住在這個小區裏,天天上門吃飯很方便啊。”

三個小女孩齊刷刷跪下,眼睛發出饑渴的目光。

“我退休工資才800多元,給你400,就是半月工資呢。”

“不給是吧?聽話的孩子們,給我大哭大鬧。把事情鬧大,鬧到市裏省裏,鬧到中央!”

孩子們嗚裏哇啦地哭鬧起來。

黃砂漢煩躁不已,心一橫,說:“算了,機子我不要了。反正刻了你的名字,拿在手裏也不舒服!”

機子送給了民工,黃砂漢苦惱無比。他對窗外說:“這個小區怎麼有這麼多可惡的人?”想著這些惡心的事,聽著無法忍受的犬吠聲、猜拳行令聲、各種尖利的刺耳聲,黃砂漢再次度過一個不眠之夜。

睡得他全身疼痛,他就坐起來。天剛麻麻亮,小區裏各種出發的聲音此起彼伏。樓下有一個青年向他招手。這青年,黃砂漢麵熟,卻想不起是誰,在哪裏見過。青年的雙手做了一個下流動作後,搖晃著身膀離開了。

這人是誰?向我招手是什麼意思?迷迷糊糊的他想著這迷迷糊糊的事。中午的時候,他想起來了,這青年正是那個搶走他小靈通的壞家夥!黃砂漢急忙去找公用電話報警。

“你有旁證嗎?”公安說。

“沒有。可我有‘直證’。”

“沒有旁證,抓了他也要放掉。”公安說。

“旁證?我上哪兒找去?”黃砂漢失望地放下電話。小賣店那人是靠不住的,那民工也別指望。既然那青年是小區一霸,誰敢惹呢?

又是一個早晨艱難地來臨。樓下狗的交易剛完不久,黃砂漢的大門被敲響了。

“開門,我是對麵的。你這是幹什麼?”

黃砂漢打開門,說:“我幹什麼了?對了,你借我的碗還沒還呢。”

“你一個人吃飯,要那麼多碗幹什麼?你也聽到了,我家裏天天賓客滿座,缺碗呢。在我們老家,借了碗要到年底才能還,不然會倒黴的。”

“大清早的,有什麼事?”

對門青年手中的電筒光指著門框說:“看,雞頭,鴨頭。”

兩隻雞頭和一隻連著脖子的鴨頭掛在門框上。

“你掛雞頭、鴨頭是什麼意思?是過節的一種風俗,還是祭祖,還是悼念某個人?”青年說。

黃砂漢也覺得有意思,就嘿嘿笑了笑,不回答青年。

“你準備怎麼處理這些雞頭鴨頭?”青年說。

“丟進垃圾箱。”

“多可惜。加些辣椒西紅柿,炒起來就是一盤下酒菜。我要了。”青年沒等黃砂漢表態,取下雞鴨頭轉身回了屋。

次日早上,雞鴨頭又出現在門框上。對麵的青年說:“你這種祭祀活動要進行幾天?”見黃砂漢不置可否,青年又說,“你為什麼不用豬頭來祭祀?那樣,我就可以請一桌人來吃飯了。嘿嘿。”

到了第三天,當雞頭鴨頭再次出現時,黃砂漢感到事情不妙了。他將那個搶他小靈通的壞青年聯係在了一起。壞青年在他門上掛雞鴨頭不正是向他示威嗎?這壞青年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黃砂漢沒有了一點安全感,整日提心吊膽的。

天氣很好,金色的秋陽輕輕地鋪在沱巴街上。門前那棵老桂花樹雖然花期已過,但還是那般精神,惹人喜愛。夥伴們的搓麻聲傳到黃砂漢的耳朵裏,如蜜灌在心裏。黃砂漢的腳步不由輕快了。

“哈哈,老黃頭回來了!”第一個發現黃砂漢身影的老聶頭大聲叫喊。正在搓麻的幾個老頭老太,急忙站起來鼓掌:“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我一不當官,二不是名人,三沒有為你們做貢獻,你們搞得這麼隆重幹什麼?”黃砂漢幸福地說。

“你回來和我們一起玩,就是貢獻呀!”夥伴們說。

有人立即給黃砂漢讓了位置。

“好久沒搓麻了,我手癢死了!”黃砂漢撫摸著麻將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