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付春秋輾轉反側,一直無法入眠。總覺得各種聲音不斷,有男人與女人在床上樂嗬時的聲音,有走進走出時的開關門聲……是聲音刺耳呢?還是真的養成嬌毛病了?他不服,怎麼可能?他確信自己不是那樣人,於是緊閉雙眼,在心裏數起羊。一隻二隻三隻……數了幾萬隻了,他還是睡不著。而爸爸在旁邊睡得可實了,還磨牙呢。
直到天快亮了,他才好不容易眯了一會。而慣於早睡早起的爸爸卻悄悄地起床了。見兒子還在睡,就強行把他拉起來,說:“起來吧,都幾點了。”付春秋伸了伸僵硬的腰,揉了揉澀澀的眼,慢慢地支撐了起來。爸爸精神狀態不錯,他心裏一陣激動。
打算領著爸爸在附近的包子鋪吃幾個包子然後就上班,把爸爸撂在旅店。可是爸爸說想跟他去公司,看看兒子有多大出息。
付春秋爸爸抬眼望著四麵都是藍色大玻璃的貴族花園銷售中心,口中念念有詞“貴族花園銷售中心”,嘴就再也合不攏了。他一邊緊跟著兒子的腳步,一邊不住地東張西望,險些被路上的石子絆倒。付春秋一把將他扶住,架進了屋。
坐在能把人陷進去的軟沙發,吸溜著女服務員遞上來的茶水,老人有些恍惚。強烈衝擊他感官的東西太多了——現代化的辦公條件,不斷湧進的人流,圍在樓房模型前嘁嘁喳喳顧客。
一個長相清純,一臉陽光的女孩,彎著腰,恭敬有禮輕聲問道:“你是我們經理什麼人啊?”
老頭忙將目光調到她身上,及時反問道:“你看呢?”
女孩臉一紅,撲哧一聲笑了,“莫非你是他爸?”
“怎麼?不象嗎?”
“象極了,一瞅就是他爸。”說著,女孩嘻嘻地笑著走開了。
老人眼巴巴地看這些齊刷刷一色白襯衣,黑色西褲,黑色皮鞋的職員們,眼裏流露出欣賞的神情,心想,兒子可以啊。
大約過了半小時,王佳卉爸爸昂然進來了。從老頭身邊經過的時候,頭都不點一下,就向付春秋辦公室走去。
“春秋,咋把老爸整到這來了?這是公司,不是你家。”不愧是老板,說話就是狠。
付春秋喉嚨裏象被什麼猛地噎了一下,半天都沒吭出聲來,他從老板椅上站起來,向老板打了個立正,說:“老板,他非想看看我的工作環境,我心想就讓他看看吧,要不然自己待著也沒意思。”
老板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就在他對麵坐下,並沒繼續就這件事理論,而是從身上抽出一打文件,指著文件說:“這是有關城區改造項目的競標文件,老知青是咱們的對手,我把這個任務交給你,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說完,老板就走了。
從沒做過這個業務的付春秋掂著手裏這一打文件,一陣陣冷汗直流,這絕對是個考驗。
對老知青,付春秋一點也不了解。正是這家公司的人把他打進醫院的。他不了解,是因為他堅持認為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可是這次,形勢迫使他要了解一下老知青。
別小瞧那個一臉清純、陽光的女孩年輕,她是公司元老,也是付春秋秘書。
提到老知青,女孩一臉的惶然,表情特別豐富,不斷向付春秋擠眉弄眼,把他弄得雲裏霧裏。他不耐煩地說:“你快說,它難道是老虎?會吃人。”說著隨手把競標文件丟給她,“就是老虎,我們也得摸摸它屁股。”
女孩眉頭緊鎖看完了文件,歎口氣說:“莫非這次競爭對手又是它。”
付春秋看著她點點頭,“咋了?不行嗎?”
“這樣吧,我領你去看一看,也許更直觀。”女孩不假思索地說。
穿過三道街,路過五個交通崗,在一個大路口,老知青房地產開發公司的大牌子赫然映在眼簾。這個公司的地理位置特別妙,就在轉盤道的邊緣。廣告效應特別好。
女孩掂著腳尖指著公司大牌子介紹道:“這個公司跟你準嶽父的公司同年組建,一起打天下。八九十年代的時候,它們合作多於競爭,因為那時候正處於建築業的賣方市場。隨著賣方市場變為買方市場,兩家競爭就多於合作了,現在甚至水火不相容,為了爭一塊地盤,拚殺得你死我活。”
付春秋摸了摸頭頂上的傷疤——競爭在他頭上的反映他一輩子不會忘。女孩用笑眼看他的頭,說:“你還記得打你的那夥人嗎?他們就是這個公司的。”
付春秋立即停住了前進的腳步,大喊:“咱這不是去送死嗎?”
女孩理了一下額前被風吹亂的發絲,不慌不忙道:“是誰剛才還要摸人家屁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