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就沒完沒了地看我,給我看得渾身不自在。”
“不過她相中你說明她還是有眼光的,你絕對值得她擁有。”
“別瞎扯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開玩笑。”
“這是怎麼回事呢?”小秘書睜著大眼睛,望著天花板思索起來,忽然大叫,聲音大得把四鄰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她趴在付春秋耳邊說:“前段時間,這個女人曾進過精神病院,是因為兒子死了把她刺激的。”
“那可是很慘。”付春秋驚愕道。
“可不是,我見過她兒子,長得跟你一模一樣的,帥呆了。”說著小秘書拍起掌來,一副花癡的樣子,無限膜拜地看著他。
“你又來了,不理你了。”
“真的,十有八九她是看到你想起了她兒子。不是我嚇唬你,今天晚上她可能給你打電話,如果叫你兒子時,你可別害怕。”小秘書翻著眼白,伸出舌頭,做鬼臉。
付春秋把果汁杯啪地扔在桌上,怒容滿麵,說:“你能不能正經點?”
小秘書可憐至極,委屈至極,竟嚶嚶地哭起來,手放在臉上胡亂抹,說:“再也不理你了,好心當驢肝肺。”
付春秋爸爸眼瞅著付春秋從自己眼皮底下走出公司,身後跟著小秘書。兒子一身西服,望去特別挺拔,象棵青鬆,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每一個員工見了他都要說聲經理好。他覺得兒子在這個城市如魚得水,活得有滋有味,也許自己是錯的,人各有誌,何必強求?大山雖好,可年青人不都跑了嗎?那裏現在隻剩下老年人了,隻有遊客和導遊是年輕的。可是就讓他在這裏發展嗎?他又舍不得。兒子確實是好兒子。他雖然覺得城市好,覺得女朋友好,卻一直順著自己,他的心真的想回山裏嗎?哪個年青人願意回山裏呢?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讓兒子回山裏做什麼呢?跟自己過窮日子去嗎?去受欺負嗎?隻為了讓自己開心就把兒子的前程耽誤了。他的心頓時疼痛起來。
趁人不注意,他從公司溜了出來。他決定好好逛逛這個城市,然後就走人。毛主席是他心中的神,是他使窮人翻身得解放,是他一生都在為窮人服務。對,就到他老人家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去看看。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望著一座座高樓大廈,看著一個個從身邊走過的陌生的人,他皺緊了眉頭。他覺得自己太格格不入了,他懷疑自己說話這裏的人是否能聽明白。他戰戰兢兢地逮住一個麵善的小姑娘,問道:“小姑娘,你知道毛主席過去上班的地方怎麼找嗎?”
小姑娘苗苗條條的,滿臉的清秀,她看了看這個山裏老頭,笑吟吟地說:“大爺,毛主席過去上班的地方就是現在國家領導人上班的地方,大概在中南海吧,中南海我也不知道具體在哪,不過那裏不是老百姓能去的地方。”
見小姑娘抬腿要走,老人忙伸手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說:“小姑娘,那毛主席現在待的地方在哪?”
小姑娘渾身一哆嗦,毛主席早都沒了,上哪待去?可是轉念一想,對了,他現在待在紀念堂裏,於是笑道:“他老人家紀念堂在天安門附近,你打車去吧,沒多遠。”
老人謝過了小姑娘,就打上了車,他跟司機說去毛主席紀念堂,司機果真把他拉到了地方。排了隊,一會就見到了他心中的神。跟畫上,電視上,人們形容的一模一樣,隻是頭發雪白,靜靜地一動不動,再也不能說話,不能為人民服務了。
老人從紀念堂裏出來,眼裏汪滿了淚。他一個人站在紀念堂外的一個角落裏很久,遲遲不願離開。毛主席走了,他的那個美好時代也跟著走了。
老人忘不了那個時代。那時他多年輕啊!多有勁啊!多有激情啊!那時每天都在幹活,飯也吃不飽,衣也穿不暖,可是就是渾身有勁。那時在收音機裏一聽到毛主度的指示,一聽到他老人家的號召,就立即樂得不得了。那時他們山裏的小夥子與城裏的小姑娘說在一起就在一起——看到這些上山下鄉的年輕貌美穿著花花綠綠衣服的城裏女孩,聽到她們銀鈴似的笑聲,聞到她們身上散發著的城裏人特有的芳香,他們這些山裏小夥子簡直都醉了。
可是,這一切,都因為毛主席走了,他都失去了。
這麼多年了,老人心裏的淚早都流完了,現在又流了一遍。時光就在流淚中過去了,黑發變成了白發,挺直的腰板佝僂了,壯美的容顏不再了。在老淚縱橫裏,他仿佛看到了他心中美麗的姑娘,她就在他的麵前,從不曾老去。她美如畫,靜如秋葉,動如脫兔。她隻在他年輕的生命中嫣然了短短的一年多,就隨著上山下鄉政策的結束而結束了。她走了,他淚流了,她要帶他一起走,他卻選擇了留下。他堅決認為他屬於大山,離了大山,他就沒了根,沒了根他就是一隻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