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嫩籜香苞初出林,
於陵論價重如金。
皇都陸海應無數,
忍剪淩雲一寸心。
魯中重鎮周村,西南座擁泰萊山餘脈,北邊響臨滔滔黃河,東向麵朝大海,海闊天高素為齊魯心腹。境內東西濟青、南北慶淄官道相交,水陸交通便利,去為京師要衝,自古商貿繁華。周村人傑地靈、文明昌盛,其古商業是臨水依寺,在寺廟經濟基礎上,由各種小手工業、農副業、銀號業等五行八作逐漸聚落發展起來。周村城中商賈輻輳雲集,天下之貨聚焉,至明清時期又在經濟轉型中,率先發展出帶有資本主義萌芽性質的近現代工商業。逐漸發展成為中國北方的重要商鎮,素有“金周村”、“旱碼頭”的稱謂。
周村城中街市縱橫,店肆林立,市井繁華。絲市街、綢市街、棉花市街、藍布市街,油店街、魚店街、東市場、西市場、大車館街等等,這些有功能帶意向的名字,無一不深鐫著過去的繁華印記。僅銀子市街南北不長的街麵,當時就聚集著全國南北幾百家最著名的錢莊、票號、商務會館場所。據當地土居百姓世代口耳相傳,一七七五年清朝乾隆帝南巡時,曾來周村觀花燈逛街景,為人民和睦、城市繁榮所感,禦賜周村為“天下第一村”。民間素有:“濟南、濰縣日進鬥金,不如周村一個時辰”之說。
隨著朝代更替,外敵入侮,周村街在曆史上也曾幾度廢興。時光進入二十世紀初,山東膠濟鐵路落成通車,一九〇四年五月十五日又經清政府批準,周村與濟南,濰縣首自開商埠。這相當於一九八〇年代,中國改革開放後深圳、廈門、珠海、汕頭四大經濟特區,但時光早了近八十年。這一劃時代舉措,對當地經濟發展的推波助瀾作用,自無需贅言!
話說周村開埠十五年時,恰值民國十八年,按公元紀年即是一九二九年。仲秋過後三天,油坊街的一戶小手工業者家裏,即呱呱墜落下一個女嬰。此女誕生後即滿室祥光,有暗香盈門,一張粉妝玉琢小臉兒,著實可愛;又眼仁烏黑明亮,啼聲響脆、手腳有力,甚是討人喜歡。凡那一年出生的人,按民間的屬相是小龍。按舊時的風俗,女孩子生下來,隻簡單用某氏代稱,勿須取名。待長大及笄,嫁給夫家後,前麵再冠以夫家的姓,稱為某某氏即可。因女嬰的前麵,先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哥哥,按姐妹們排行,父母依此順嘴叫她:“三姐兒”。
三姐兒家世居周村,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小手工業者,托祖上的蔭福,隻在這油坊街上留有座老的小宅院。三間大北屋,還有院子東邊沿街兩間做買賣的門麵房,蒸饃饃賣饃饃即是全家人糊口的作項。門麵房外,這條南北走向的街即是油坊街,顧名思義就是榨油作坊的街,舊時周村榨油的作坊,亦大都聚落在這條街上。
三姐兒生長在這樣的環境,家庭是舊式的家庭,生活不寬裕但也不緊巴,然而父母終究是熙熙攘攘的小手工業者,胸中無甚大格局。待三姐兒年齡稍大些,正遭逢亂世,爹娘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便把她緊緊地拴束住。教三姐兒不得拋頭露麵,不準出門做事,不準進學堂;隻準學些女孩子描紅刺繡的女紅活,再是在家中幫忙照看後來生的小弟弟。待三姐兒再大些,父母蒸饃饃賣饃饃忙不過來時,又讓她幫著看灶、燒火、添柴等,使她覺得難有片時自由。
在三姐兒垂髫之年時,父母按照舊俗,曾威逼著她纏裹一陣子小腳,幸虧時間不長。三寸金蓮尚未成形,人心惶惶地聽說倭子國人很快要打過來,兵荒馬亂的世道深恐腳小跑不快,再加三姐兒疼得哀哀地哭,整日以淚洗麵,父母心一軟暗許她放了裹腳。雖是如此,亦難免留下殘疾,兩隻腳的外側幾個腳趾,已經內扣壓在腳掌的下麵,形成小放腳。三姐兒走道時不穩當,兩隻腳一步一挪像水鴨子走旱路般不利索,又帶動身子晃來晃去,卻是終身受累。
倭子國鬼子侵略中國期間,這幫畜生不知在周村周圍燒光多少個村莊,屠殺多少無辜的生靈,滅絕多少個門戶和家族,在中華大地上造的孽罄竹難書。但客觀地說,倭子國侵略者對周村城裏的戕害卻不算大,至少從表麵上看起來,那些商戶和建築還都存在。倭子國鬼子侵略中國也需要物資,也需要維持商業貿易。三姐兒後來曾說過:“記得小時候,俺爹經常給大街上的倭子國大富洋行送饃饃,那裏邊有許多給倭子國人打工的夥計要吃飯。”
中國人民曆經艱苦卓絕的抗戰,倭子國侵略者終於戰敗投降!搬走心頭的巨石,老百姓滿以為可以輕輕鬆鬆地喘口氣,熱盼著過幾天太太平平的安心日子。然而好景不長,勝利的歡呼聲尚未散盡,戰爭的硝煙重新燃起,周村曆經國共四次拉鋸戰,終在一九四八年三月十二日贏得徹底解放。這年三姐兒十九歲,已長成個子高挑,身材不胖不瘦,膚色白皙、臉如滿月、眉目含情的大姑娘。唯一不滿意處就是沒進過學堂,走路不好看。但是每一個青春期的女孩子,自有她可愛之處,都有她迷人的風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