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知李老板為家事所累,整日價長籲短歎,垂頭喪氣又悶悶不樂。消息靈通的媒婆踏上門來,察言觀色道:“李老板,趕巧了!我手頭上正有注好媒,不知你有沒有意?”
李老板抬頭盯著媒婆:“好大娘,你不是哄我吧?現時有這等好事?你快說說看,是誰家的閨女?”
媒婆撇著嘴道:“哎吆吆,哄你做啥?俺哄誰也不敢哄你李大老板吔!誰要哄你,誰就是個小烏龜爬的。”媒婆說著,還伸出雞皮老手做出個烏龜爬的樣子,逗得李老板笑起來。
媒婆接著道:“剛剛前幾日,油坊街的一戶人家,是蒸饃饃賣饃饃的。他家著急忙慌地找上我,讓給他們家三姐兒提親說媒,想趕快找個好人家把姑娘嫁了,要把小閨女的身子拴住呢。”
李老板覺得奇怪:“有好閨女還怕找不上好婆家麼?他家那麼著急忙慌地嫁閨女做啥?能拴得了身子,恐怕拴不住心吧?”
媒婆道:“嗨!李老板,你光顧著做大買賣了,不少吃不缺穿不愁花,卻哪懂得小民們的心思?今年春三月份,解放軍又打回來解放周村,他們家三姐兒受到蠱惑,自價做主去報名參加個啥培訓班?說是要跟著部隊南下去打仗,可把老公母兩個嚇壞了,生怕小閨女跑的又沒影,才著急把她嫁掉的。”
李老板沉吟著道:“三姐兒這麼高的心氣,當父母的硬生生做主把她嫁了,能行麼?就沒啥說道麼?”
媒婆很不屑,撇撇嘴道:“啥耶?女孩子價心氣再高,在家聽父母,出嫁隨男人,還能由得她?再說咧,就他們這樣的小戶人家,撐破天待能有多高的條件?三姐兒爹娘還說:對男方家要求也不算高,一要家離得近,二要家底殷實,三要對他家閨女知疼知熱就行。我合計來合計去,就覺著李老板最合適,這三條都容易滿足。您要是準茲有意,我這去給問問啵?”
聽那媒婆不住地攛掇,李老板竟有些心動:“那三姐兒今年貴庚?”
“屬小龍的,民國十八年秋天生人,今年整十九。那閨女樣貌是十分的出眾,平常性子也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絕對是百裏千裏挑一的人物。也不是我老婆子誇嘴,滿周村街想找出這麼個標致的人物來,急切間一下子還真不好找。如果不是李老板這樣的大戶人家,一般的我還不想去說呢!”媒婆道。
李老板躊躇起來:“十九歲?十九歲和我差了十六歲呀。我又是個喪妻的鰥夫,還帶著孩子,人家能答應嗎?”
媒婆子眉開眼笑道:“李老板,你也不要有啥顧慮!這個三姐兒家我是十分地熟絡,對她家情況摸得十分地熟透。她的大姐、二姐在日本人打過來前,也是我做的媒,遠遠地嫁到西山裏窮鄉僻壤的地方。雖說躲過了日本人,但兩個姑娘家家拖兒帶女一大幫子人,整天價為吃穿用度發愁;三姐兒的一個哥哥,又被國民黨從周村逃跑霎抓了壯丁,國民黨和共產黨整天你打過來我打過去,到現在生死不明沒一點音信。如今三姐兒又天天嚷嚷著要跟解放軍南下,把她父母愁得無情無緒,終日寢食難安,生怕再失去她。老兩個現已無心做活路,恨不得找個好人家立馬把她嫁了、拴牢她。就李老板這樣的條件,滿周村街打著燈籠難找,甭說三姐兒這樣的小家庭,就再好些的人家也得著忙答應,生怕錯過機會呢。”
見李老板仍是心存疑慮,媒婆又道:“俗話說: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李老板,甭再猶豫了,隻要你肯答應就行。憑著老婆子我這張嘴,黑的能把它變成白的,死漢子都能說翻他;我不怕得罪人,你害怕啥?你擎好吧!退一步講,有棗無棗咱先掄他一杆子,試試還不行嗎?準茲不行,我手頭上還有幾個好媒,到時再說別家的姑娘也不遲。”
媒婆一通三寸不爛之舌,終於說得李老板心動,再又可憐兒子。於是對媒婆道:“多謝大娘操心!要不你去說說試試。如能成,必有重謝!”
隔一天,媒婆即提著兩把子“聚合齋”的大酥燒餅,一包“清馨齋”上好的茉莉花茶,大模式樣地來到三姐兒家。媒婆直接進到堂屋,又順手兒把禮物擱在迎門的八仙桌上,三姐兒父母看到媒婆進來,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先上前打招呼。
媒婆子四下裏瞅瞅,問道:“三姐兒不在家麼?”
三姐兒的娘歎口氣,愁眉苦臉道:“唉,不聽話的死妮子,待叫她愁煞咧!自從解放軍打過來,喊出個婦女要解放,男女要平等的啥口號?這妮子一徑受到蠱惑,心變野了,翅子變硬了,家裏還待盛不過她來,整天價瘋瘋顛顛地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