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喜感和忙碌過去,生活終究歸於平靜。三姐兒靜極思動,就把在南下軍政幹部培訓班學習時,上級發的一套雙排扣綠軍裝找出來。她把衣服穿上身,前前後後照一遍鏡子,覺得身材還沒變樣,衣服仍合體。又滿意地梳理下劉海,然後掏掏衣兜,桂英隨軍南下臨走前留的介紹信還在。大蛋子正在堂屋裏玩耍,看見娘戴上頂帶簷的帽子,像是要準備出門的樣子,即忙上前抱住三姐兒的腿不撒手,軟磨硬泡要跟著出去玩。三姐兒無法脫身,隻得好言相哄,娘倆正在粘扯著,李老板恰好走進來。見狀問道:“大蛋子,你這是咋了,是不是又待調皮?”
大蛋子沒出聲,三姐兒卻道:“不是大蛋子調皮,是我要出趟門去辦點事,大蛋子想跟著出去玩。”
李老板覺得奇怪:“你待在家裏好好的,不愁吃、不缺穿、不少花,還待出門去辦啥事?”
三姐兒解釋道:“咱倆婚禮時,我的軍政培訓學校同學,好姐妹桂英跑來曾留下張紙條,讓去找朔易門辦事處的公主任一趟。我想趁現時家裏沒事做,抽空去看看。”
聞聽此言,李老板麵上即露出不悅的神情。說道:“三姐兒,你和大蛋子安安穩穩地待在家裏,不是挺好的嗎?你專管看好孩子,我專門經營買賣,咱倆一起把生活打理好,把商鋪經營好,紅紅火火地過舒心日子多好!你還待有啥想法,又何必拋頭露麵呢?”
每一個自私的男人,都會把妻子當做自己的附屬物,看成是私有財產,三姐兒也明白男人那點小心思。她平靜地說:“彙昌,你放心,我做啥事心裏都有數!現在全國馬上就要解放了,在新政府的領導下,咱家的日子會越過越好,這我明白!但我不願像個小鳥似的,被圈在籠子裏養著;也不想像個花瓶似的,被你天天供著;更不能把自個拴在男人褲腰帶上過日子。”
李彙昌絕未料到,三姐兒看似年輕,竟能說出這樣有主見的話來。他想一想道:“三姐兒,你所做和所想的我都支持。不過呢,我在外麵所掙的每一分錢,不是都拿回來交給你麼?你又分什麼彼此,有啥不放心的呢?”
三姐兒道“彙昌,狡兔都有三窟,更何況是人呢?我還是想憑借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先前,你說名下有多少多少畝土地,結果回趟老家就一分一厘都沒了。一個家庭尚且如此,何況那麼大的國家,能沒有改變麼?新政府不知以後還有啥政策變化,我絕不願意把生活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你這點買賣上!”
李老板自以為熟讀詩書,做買賣精明又能說會道,向來對自己頗自負。他絕沒想到,一個讀書很少,沒見過大世麵的三姐兒竟有如此的見識。她說出話頭頭是道,啦出的理也句句合情,竟使自己沒有絲毫反駁的餘地。雖心中仍是不快,卻也不由得對三姐兒刮目相看,也不好再則聲。
三姐兒卻反過來安慰男人道:“彙昌,我隻是不願辜負,好姐妹桂英對我的一片心意,想先去看看情況再說。這還不行麼,你有啥不放心的?”她說完,即走出家門去。
李老板忙跟出來道:“三姐兒,要不我騎洋車子去送送你?”
三姐兒不說話,隻是嘴角微微上浮,腮上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擺擺手道:“不用了,又不遠。大蛋子一霎都離不開人,你快回去看好孩子就行!二三裏路走幾步就到,我還想活動活動腿腳呢!”
李老板仍是不放心,婆婆媽媽道:“三姐兒,那你可早點回來!”女人走出家門拋頭露麵,尤其是自己的女人這樣去做,李老板從心理上不適應,總有種怪怪的感覺!
三姐兒點點頭:“我知道,你快放心去忙你的吧。”
三姐兒先來到南大街北口,再向東順著魚店街踅進大車館街,向北走一段隨意找個過路人打聽下,然後走進附近路東一間其貌不揚的屋子。三姐兒隨即看到,這是幾間簡陋的屋子,室內的陳設極其簡單。最顯眼的地方,就是迎門的牆上,掛著毛主席和朱總司令的大幅肖像。下麵一張看不出顏色的木桌子,一邊一把椅子,幾個條凳順在牆邊;桌子上一把竹皮暖水瓶,一個水缸子,外加一部手搖電話機。有個看上去四十來歲,身材矮矮胖胖的婦女,大著嗓門在不停地搖打電話,咋咋呼呼忙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