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潘家老三,他的地瓜就烤得好。經他手烤過的地瓜,個頭不論大小,全都外皮金黃,內裏已均勻軟糯成糖稀。拿著噴香撲鼻,咬一口入嘴即化,叫人欲罷不能、不忍猝食,人稱“地瓜潘三”。
“地瓜潘三”已是遠近聞名,每天他的地瓜烤爐還沒等推出家門,大人小孩已是堵的嚴嚴實實。不出門不挪窩的功夫,已烤好的、尚待出爐的兩爐烤地瓜已告售罄,錢即落進腰包。這“地瓜潘三”還有個倔脾氣,每天隻能售賣兩爐烤地瓜,售完即止。別說再烤一爐,即使多一個也不肯烤,哪怕買的人再多,肯求的聲音再高,即使踏爛門塹、擠破門板、老婆再勸,他也無動於衷。
有些平素和潘老三交好的人,套近乎討問烤地瓜秘訣,老三此人倒挺爽快也不保守。他告訴人說:“烤地瓜第一要掌握好火候,火大火小都不行,否則非糊即生。第二要三分烤七分捏,硬烤不行,那樣易致地瓜外皮已烤糊,內裏卻還是夾生。得邊烤邊捏,待熟透了才軟糯可口好吃。”旁人看潘老三是這樣烤的,也是這樣捏的,照樣學著去做,卻實在拿捏不準火候,再沒一個比“地瓜潘三”烤得好吃。
另一個沿街售賣冰糖葫蘆的潘老五,每年秋天從西山裏收來大批山楂。他並不著急立即串成冰糖葫蘆售賣,而是全都貯藏在大地窨子裏,先讓山楂果慢慢熟化。待立冬後天大冷時,再把山楂從地窨子裏取出來,每個果都細細地撿選過。然後把那些顆粒飽滿、大小均勻、金星無疤的山楂,全部洗淨控幹水分,再串在竹簽上待用。
熬一鍋滾燙的好糖稀,這得全憑個人的本事,火候要拿捏得準。糖稀火候小了不行,色欠;火候大了更不行,顏色發暗,味道焦苦。糖稀稠了不行,不易拔絲,更拔不出糖花;稀了更不行,果上掛不住。潘老五每次做冰糖葫蘆串時,隻見他把串好的山楂果,全部浸沒在熬好的糖稀鍋裏,略略擺動幾下即刻提出來,然後放在鐵板上讓它自然冷卻。待涼透後,拿在手中橫看、豎看、左看、右看,糖花金黃剔透,枝杈姿態萬千;山楂果紅裏透亮、亮中透圓,香味撲鼻愛不釋手,絕對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若忍不住咬一口,外酥裏糯,甜中帶酸,酸中透香,真是愛煞個人。每次看見潘老五出來,滿街的人尤其是小孩子,叫著“冰糖葫蘆潘老五”的名字,一路追著跑。
而李老板領著家人來到的,這家遠近聞名的“潘家衛生煮鍋”,卻是潘家老七所開。市麵上講究的人,諱稱:“老七煮鍋”。衛生煮鍋根據客人來的多寡,又有大鍋、小鍋之分。李老板因為買賣上招待客戶的關係,常來“潘家衛生煮鍋”盤桓,因此上與潘老七彼此很熟悉。這次為著犒勞莊裏的子侄,也為著三姐兒和梅芬,所以沒在家裏吃,李老板特地帶他們過來嚐嚐衛生煮鍋的味道。
與周村街其它做飲食服務的人家沒啥兩樣,這是個家庭小作坊式的四合院。大門前高挑著一串大紅的燈籠,顯得亮堂、喜慶,兼做招牌。除北屋裏住人外,西屋、南屋、東屋都已改造成衛生煮鍋的客廳,每間屋門上都挑著綢布招牌,牌上寫著客廳的名。因為沒出正月,常出來吃飯,能出來吃飯的人家又很少,因此院子裏略顯得冷清。
聞聲出來看時,見院中已站著八九個人,潘老七心裏自是高興。鼻子、眉毛、眼睛都攏成堆,臉上待攢出花來。他急忙瘸著條腿上前來打招呼:“哎吆,是李老板帶隊,失敬失敬!快屋裏請!”
李老板仍站在當院裏沒動。隻說道:“七哥,這幾個年輕的,都是我老家來的子侄輩。他們大老遠跑來周村街賞燈,我特意領著來你這裏,讓他們嚐嚐咱純正的周村衛生煮鍋。七哥,你得看著弄實惠點!”
潘老七使勁點著頭:“李老板,你這是說哪裏話?你常年到家來照顧我,今天又不辭辛勞領著孩子們大老遠來了,李老板,今晚上您擎放心好了!我這個當叔的,要不使出些本事讓他們滿意,真臭了名聲傳出去,還不讓外人恥笑咱周村街麼?豈不砸了咱周村街衛生煮鍋的招牌?”潘老七說著,又指指東邊的屋子:“李老板,這幾間屋子都空著,可以隨便進去坐。不過今晚你們來的人不少,我看就到東屋“聚雅齋”去坐吧,那個屋子還寬敞些!”李老板總算滿意地點點頭,潘老七又急忙殷勤地挑起門簾子,點頭哈腰把客人一個個請進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