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正月過去,不知不覺已到花褪殘紅,鶯飛燕繞的季節。脫下厚厚的棉服,人們換上單夾衣,身上頓覺輕省不少。四月下旬某日,三姐兒下班回來,興奮地對李老板喊道:“噯!你知道不?解放軍已打過長江去!南京解放了,蔣介石完蛋了!”
李老板竟有些驚訝:“真的麼?戲匣子裏不是聽說,國共雙方正在北平和平談判麼?又隔著凶險的長江天塹,解放軍咋說打過去就打過去,不是紮翅子飛過去的吧?這麼快啊!”
三姐兒嗔怪道:“你這人,也就光知道低頭撥拉撥拉算盤,做些小買賣。還能懂個啥?蔣介石那是假和平假談判,真備戰,就他耍的那點陰謀詭計能騙過毛主席?毛主席一聲號令,百萬解放軍二十二號就打過長江去,二十三號占領南京,現在正向南方大進軍呢!”
李老板歎息一聲:“唉呀,最近與南京、上海方麵的買賣,怪不得都失去音信呢?兄弟鬩牆,兄弟鬩牆啊!你看北平不是談下來了麼?要能把南京、上海再談下來該多好,省得遍地狼煙、生靈塗炭,咱們的買賣不也保全了!”
三姐兒一本正經起來:“你眼裏也就光知道你那點小買賣,比起解放全中國受苦受難的階級兄弟,你那點小損失能算啥?毛主席說:敵人是不會自行消滅的,是不會自行退出曆史舞台的,你不打它就不倒。這下好了,共產黨、毛主席把他們全解救出來了......”
看來三姐兒是真高興、真興奮,她一直眉飛色舞,說起來沒完沒了。李老板看著自己年輕的妻子,隻能無奈地搖搖頭,遞過一杯水去。說道:“好了,好了,哈口水潤潤喉嚨。你在外邊給政府做事,回到家總得讓人安靜地吃口飯吧?”
秋天的時候,一九四九年十月一號,一個撬動人類曆史進程,改變中國曆史命運,改變世界格局的偉人走上北京天安門城樓。伴隨著雄壯嘹亮的《義勇軍進行曲》,親手升起第一麵五星紅旗。這位偉人操著湖南腔的普通話,向全世界莊嚴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
自從四八年三月十二日周村解放以來,新政府綏靖治安,清除治理各類不良社會現象,對這個城市全身心的付出。使李老板這樣的工商業人士深深感到:世道變了!新政府是全心全意為老百姓服務的!國慶日那天,他早早起來,把四合院裏裏外外打掃幹淨,又刮臉修麵、穿身幹淨衣服來到商會。李老板手舉著彩旗,參加了盛大的國慶慶祝活動。
五零年的春節來得特別晚,年前的時候,李老板騎著洋車子回趟老家。很長時間不聯係,爹娘終於見上小兒子一麵,也是滿心地歡喜。李老板給二老留下幾個體己錢,他們說啥也不要,推讓半天,直到硬塞在炕頭底下才肯罷休。李老板再三再四對爹娘說:“年前別再往周村送年貨,家裏三口人實在吃不動東西。再說今年節前打春,天氣回溫快,吃的東西存不住,恐怕浪費!”二老才勉強答應不再往周村送年貨。
李老板終於來到東屋看看,王氏卻是低垂著眼眉,背轉過身去忙些別的瑣碎事。二人勉勉強強說幾句話,也是貌合神離、答非所問,實在話不投機。李老板心裏明白:自己的行舉,對結發妻子王氏的傷害,實在太深!此生此世,二人的情緣已是到頭,恐怕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自己了!念及此處,李老板的心底竟有些酸楚,但從未見過麵的二蛋子已學會叫爹爹,他心裏又是一陣高興。或許和王氏的心情一樣,有了這個兒子,在淒涼中總算能看到一絲希望,李老板也給二蛋子留下些過年的錢。
最後李老板來到西屋,又坐下和大哥、嫂子說些話。二娃子卻從外麵推門進來,見到小叔他很高興:“小叔,您回來了!”
李老板很喜歡二娃子,很喜歡這個侄子的樸實和真誠。他高興地說:“好小子,剛剛聽說你處上對象了,哪莊的?”
小叔見麵先問找對象的事,二娃子還覺得麵上有些抹不開。搓著手道:“從咱李莊往東北方向看,隔著四五裏地小王莊的,本家姓王。”
“那閨女長得咋樣?家境咋樣?誰給你介紹的?”李老板連珠炮似得問。
二娃子道:“那閨女和俺舅姥爺家隔得不遠,他兩家早就熟識。舅老爺又常來咱家,看俺人高馬大挺能幹,他也挺喜歡俺,前些時農閑霎給俺倆個撮合下的。那閨女和俺年齡也相當,其實從前我在集上也見過她,隻是從沒想過那事,經俺舅老爺一說合開,這下也算個緣分吧。她家的狀況一般,往高裏說頂多算個中下戶,人長得還算不賴,身板看著倒挺結實,估計是把過日子的好手。”